【1】
我總覺得聖誕節與新年之間的短暫歲末時間,有種說不出的特殊氣氛。
它不同於璀璨的「西洋」色調或靜謐的「東洋」調性,但又與日常生活相差太遠,難以單純用轉換期稱之,使我怎麼也無法忽視這幾天的獨特色彩。
「色彩啊,所以是什麼顏色呢?」
我與這漫不經心地想法應和般,不禁在自家客廳自言自語。
譬如聖誕節,第一個會讓人聯想到的顏色就屬紅色了吧。像聖誕老公公、馴鹿鼻或草莓蛋糕那種紅。
而新年則是銘黃色。元旦日出、栗金團(註:以栗泥或地瓜泥與糖水和成球狀的常見年菜)……壓歲錢。
嗯,其實我原本想到的是金色,不過覺得太俗氣而自行修正了一下。
言歸正傳,那麼歲末這幾天又是什麼顏色呢?
「感覺是橘色。」
沒什麼原因,只是自然而然有這種感覺。會是來自聖誕紅與新年黃之間的聯想嗎?可是這麼一來,就跟之前說的「獨特」相矛盾了。
「……啊,臭哥哥,你那是第三顆橘子了耶。吃太多了吧?」
「咦?」
在我皺眉呢喃時,妹妹看不下去的埋怨在一串腳步聲後響起。
「啊,糟糕。不知不覺就吃掉兩個了。」
聽胡桃那麼說,我才發現右手大拇指整個插在溫州橘子里,活像小芥子木偶的頭。
我懂了,背後沒什麼原因,就只是橘子讓我聯想到橘色而已。我怎麼這麼單純,寒假放傻了嗎?
「真拿你沒辦法,一定要全部吃光喔,不然有洞馬上就變得乾巴巴的了。」
胡桃嘆著氣在一旁沙發空位坐下,我跟著面帶些許苦笑,點點頭。在這時節,我們家總有吃不完的橘子,容易一不小心就造成不必要的浪費,是該檢討一下。
「嗯,那我不客氣嘍。吃完以後,就該開始大掃除了吧。」
「對啊。不能因為放寒假就只是吃跟睡喔。」
我將橘色剝成星形的同時,表明幹勁。回想起來,我今年每一天都非常忙碌,但也非常開心。而今天,我將回味著種種珍貴往事,與胡桃合力打掃全家上下,準備清新亮麗地迎接新的一年。
可是在那之前——
「胡桃,要不要吃一點?」
我掰下一瓣橘子併除去粗絲,送到胡桃面前。話說這個白絲部分的正式名稱似乎是「Albedo」,聽起來挺強的。
「你吃不下?」
「嗯,好像真的吃太多了。」
我難為情地笑了笑,結果惹來胡桃的白眼。
「真沒辦法……啊~」
不過轉眼間,她就閉上眼睛,微張薄唇伸頭過來。
呃……我只是想拿給她,有那麼一點出乎意料。
不過呢,我還是廢話少說比較好。不該讓女生丟不必要的臉。
「那……那我塞進去嘍,啊~」
我以生澀的動作將指尖送入胡桃的唇間。放開橘子而抽手時,不小心碰到一點口中的濕滑黏膜,那溫度使一陣異樣的罪惡感刷過背脊。
「嗯,好吃。」
胡桃垂著眼,捻捻睫毛,不帶感情地說。不知是不是暖氣的緣故,臉頰漾著淡淡的粉紅色。
「好……好了,來打掃吧!」
我越來越坐不住,將剩下的橘子丟進嘴裡就跳了起來。見我這副德性,胡桃笑咪咪地對我說:
「是怎樣,哥哥在害羞啊?自己還說『啊~』,結果真的餵了以後反而退縮了,真沒用。」
「哈哈……」
我不是無法反駁,但現在還是笑一笑混過去比較好。畢竟我是真的有點害羞。
「既然糖分補給完了,等等要認真工作喔!」
「嗯,遵命!」
胡桃幹勁十足地捲起毛衣袖子,我也向她握拳答聲。
這多半是我今年最後的大事,得好好完成這項任務才行。
♪
到處擦擦掃掃動用到不少平時少用的肌肉,使我很快就累得像條狗。但在胡桃確切的帶隊指揮下(其實也只有兩個人),家中臟污仍清得順順利利。
「行了。接下來這邊難度稍微高一點喔。」
「是喔?」
將流理台擦得亮晶晶之後,胡桃手扠腰這麼說,眼裡盯的是冰箱。是因為平時不太會去擦冰箱,頑垢特別多的意思嗎?
「一年難得大掃除一次,要狠下心來把明顯沒用的食材或調味料全丟掉才行。也就是所謂的斷舍離。」
「斷舍離啊,原來如此。」
所以難度指的是需要面臨抉擇的意思啊。說來慚愧,在她說明之前,我完全沒想到需要做那種事。不愧是胡桃,小學五年級就家事樣樣通。
「看來胡桃一定能當個好媳婦呢。」
「你在說什麼傻話,兄妹又不能結婚。」
總有種我的話被她轉了三圈半再丟回來的感覺……算了算了。
「總之先動手清吧。哥哥,麻煩一下。」
胡桃不帶喜怒哀樂地打開冰箱上層,兩掌向上抬了抬,看來是要我抱她起來看的意思。雖認為拿個椅子之類的踏台會輕鬆很多,但背後說不定有些我沒發現的複雜理由,現在就不多嘴了。
「嗯嗯,原本想說應該沒堆多少,不過實際看起來還滿多的。某些調味料什麼的,說不定還過期了呢。」
「很多都是趁特價而額外買的東西嘛。」
從腋下撐高胡桃之餘,我也側眼查看冰箱內容。妹妹的銳利視線似乎是集中在最上層的玻璃罐一帶。
「這些應該都用不到了吧……」
胡桃這麼說著,取出的是寫著「甜麵醬」的小玻璃瓶。標籤上的保存期限還有一個月的時間,而內容幾乎沒減少。
「那是什麼味道?感覺很中式耶。」
「大致來講很接近甜味噌吧~當然那種甜和日本的甜不一樣。既然沒什麼機會用,根本就不要特地買一罐嘛,拿味噌拌砂糖就能代替了。」
「大概就像單顆效果器里的Flanger(鑲邊器)那樣吧。買來有得用是很好,但事實上根本沒在用。」
「拜託!這跟我的Brassiere有什麼關係啊!很快就有得用了啦!」
「誰在說那種事啊!」
看來我說的和她聽的出了重大歧異。明年的志向,說不定該定為「口齒清晰」才行。
話說仔細想想,在一般生活中聽到鑲邊器的機會,應該比甜麵醬少得多吧?我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沒接觸電吉他的人根本聽不懂這種比喻。
「討厭啦,都是哥哥亂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害我也亂說話了……總之,現在要拿這罐怎麼辦?反正一時間也用不完,直接丟掉也行喔。」
「味道不知道和一般家常菜搭不搭?」
我姑且向正為甜麵醬頭疼的胡桃徵詢意見。量還不少,丟了怪可惜的。假如味道不會太獨特,這一個月拿它來調味的頻率高一點,我是無所謂。
「要不要吃吃看?」
「嗯,也對。」
直接嘗過再下判斷的確最准。我點點頭,先把胡桃放回地面。
「我找個小湯匙來挖。」
胡桃跑去開櫥櫃,我隨後跟上。雖然要多洗一根湯匙有點麻煩,不過她大概是怕直接用帶菌的手指去挖,容易害食物壞掉吧。
「一點點就行了吧?」
「嗯嗯,那樣就夠了。」
我看著匙尖那一點點看似海苔醬的黑色物體,果斷點頭。那畢竟是調味料,一次吃太多,搞不好反而難判斷。
「那我把這個——」
「嗯。」
「這樣子——」
「咦?」
「弄成這樣。」
「……咦咦?」
我替她作的解釋一轉眼全被推翻了。不知為何,真的不知道胡桃在想什麼,她居然刻意用食指把湯匙上的甜麵醬抹下來,伸到我眼前。
「怎麼啦,快張開嘴巴啊?」
「呃,那個……」
我啞口無言。用湯匙直接吃應該完全沒問題吧,為什麼沒事要多加手指這道步驟啊?
「來,啊~!」
「啊……啊~」
即使我心想以兄妹互動而言,現在吐個槽會比較自然,但猶豫到最後還是拗不過她,跪下來張嘴。胡桃一刻也不多等,纖纖玉指隨即按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