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幕 由花致花*

*本章標題取自《茶花女》第一幕第十一場《Sempre libera degg"io》的日文翻譯「花から花へ」,中文一般譯為「及時行樂」、「永遠自由」

第九次的我,沒去做小偷而是去做了偵探。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去買東西。我跑去舊衣店,買了幾件遠遠看過去連「我」都認不出自己的外套,還有時髦的手杖。變裝可是小偷的基本素養。然後又花了三周蓄起鬍鬚,言行舉止也從頭換到腳。

用這個時代的方式來說,我就是個典型的「獅男」——緊跟潮流的時髦紳士。

隨後我又在昂坦街租了間近便的公寓。什麼時候哪間房子要租出去我都看厭了。

準備萬全的我開始打探起茶花女周圍。從記憶中挖出那些進出她房間的男人的名字,挨個去找線索。我在賭場或者假面舞會會場找出他們,若無其事地跟他們打招呼,請他們喝酒,等對方正在興頭上的時候,不露痕迹地打探:你知道那個彩蛋嗎?寶石蛋啊,據說茶花女把它暫時交給了某個人。

回答都是,不知道。

沒聽說過那玩意,沒見過;不過我好像聽說過來著,是說你能借我點錢嗎——基本都會走到這個套路。既然他們是會向那種吸金女進貢的男人,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了。最初我會借給他們點錢,但仔細一想,佛絲怎麼可能會樂意把彩蛋給那種男人看。

真是浪費時間,浪費金錢。

等錢快用完的時候,我買了報紙。《基督山伯爵》第一部開始連載,主角愛德蒙·唐泰斯還不知道威脅自己的陰謀,但我的目的並不是小說。

六月的第一個周日,是法國德比*1,也就是法國賽馬會錦標*1的舉辦日。這是現在巴黎最大的賽馬會,曾是法國賽馬代名詞的凱旋門大賽*2,還要過些年代才會誕生。

以賽馬為首的賽事賭博是籌集資金的基本手段。既然不能指望從愛麗絲之鏡送來的資助,要想得到寶物,就必須得要籌備所需資金。我再怎麼說也是費了大力氣接受過暗記訓練的,別說是得了第一名的馬了,三年比賽的馬的排名,即使我沒刻意記過也留都在腦中了。

畢竟,社交界的話題,也就是賭博、戀愛,還有誰的葬禮之類的了。

在過度的裝飾之下,不論是誰,永遠都在戴著假面起舞。

噎死人的香水跟香檳,宛若這浮世的忘憂水。

*1 Pri du Jockey Club(French Derby),國際一級平地賽馬會,每年6月初在尚堤伊馬場舉行,首次舉辦於1836年。

*2 Pri de l"Arc de Triomphe,每年10月第一個星期日在法國巴黎隆尚馬場舉行。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首次舉辦(1920),總獎金為15萬法郎;現總獎金為400萬歐元,是目前為止最高獎金的草地賽事。

不招人注目地賺足了夠用的資金之後,我開始著手於作戰的第二階段。

巴黎自當時起,就有著整條街都是寶石店的高級商店街,其中有幾家雖然搬了地方,但商號卻直到二十一世紀都沒變。問道自然要問行家,我去了那裡探聽寶石蛋的傳聞。我裝作有錢人自然地打探情況,問有沒有稀罕物件,我想要找高級娼婦會喜歡的美麗珠寶飾品,價錢可以不用在意,有沒有布滿寶石的彩蛋之類的——

但這裡的回答也是,沒有。

壓根就沒見過,也沒聽說過——這倒也是當然的了,能開始製作皇家彩蛋是在19世紀末,而且不是在巴黎而是俄羅斯。

而且本來茶花女就很少來定製珠寶,但給她送禮的男人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說起來,還真是這麼回事。

到了冬天,即使是過年,瑪麗房間仍然會傳出練習《邀舞》的鋼琴聲。因為一天天這樣實在太過單調,我簡直想要拜託過去的自己換首曲子彈,甚至差點自己去買台鋼琴了,但最終還是斷了這個念頭。要是從對面的人家傳來了鋼琴聲,佛絲她肯定會警戒起來吧。

而且我一聽到鋼琴聲,額角就會陣陣針扎似的痛。雖然並不想回想,最後衝進鏡子的時候,我感覺自己也是在彈琴。

像是被巨大的惡魔用他的黑腕擰斷一樣的,難以忍受的頭疼。

我在第二年的賽馬中,又贏了一筆,存下一筆財富。

然後作戰進行到了第三階段。

「你好呀,羅絲。」

「爾弗先生……鬍子?好奇怪啊,剛才見你的時候——」

「我帶的假鬍子啦。是說佛絲的身體怎麼樣了?」

「雖說是不壞……」

「是嗎。我想把下次的鋼琴課提前一點。平常佛絲她都沒事吧,我也不多收錢,明天或者後天怎樣?大後天的預定呢?」

「您突然這麼說……夫人明天要去法蘭西喜劇院*1,後天應侯爵閣下邀約要去看歌舞雜耍表演,大後天是跟朋友在賽維涅路*2騎馬的日子。」

「是這樣啊,突然這麼問真是抱歉啦。」

*1 édie-Française,位於巴黎皇家宮殿內的演齣劇場。

*2 Rue de Sévigné,巴黎街名

原來如此,白天佛絲不在家。

我不是要去搜家。搜了也是浪費時間,彩蛋並不在那家裡。但我一個人想要徹底搜查的話,巴黎實在是太大了。

話雖如此,稍微留個保險也是不壞的。

佛絲不在家的日子裡,我趁著克蕾芒絲一個人出來到庭院里的時候,去跟她打了個招呼。

「啊?你不是鋼琴老師嗎,瑪麗她不在家的。」

「克蕾芒絲,我今天並不是為這事來的。」

「你啥時候留的鬍子?真奇怪,之前見面的時候還剃得乾乾淨淨的,現在長得還真密。」

我跪在庭院里,抓住克蕾芒絲的胖乎乎的手,握緊。

「啊啊!我親愛的人兒呀!」

「干,干,幹什麼啊你!別鬧了。」

「我終於意識到了!我愛的不是瑪麗,而是你!」

「別開玩笑了,你眼睛是玻璃球做的嗎?旁邊就是絕世美女,虧你能跟老太婆說出這麼假惺惺的話!」

「你是要質疑我的純情嗎?!太傷心了!我要傷心致死了!啊啊,我真的要死了!噢噢,我要死了,要死了!燃燒吧,戀愛的火焰啊!把我這身軀燒盡吧!」

「別鬧了!最近的年輕男人啊!要死要死啥的光演員說說就行了!」

看著驚慌失措的克蕾芒絲,我暗爽笑了。能不能從她那兒賺回那一百法郎,就看接下來的了。我握住她圓潤的手,塞給她一條金鎖。計較錢財的女人的雙眼,像受了驚的狸貓一樣,瞳孔一下子縮小了。植物要澆水,車子要加油,面對會為錢行動的人,就得塞錢。

「克蕾芒絲,你可懂了我的真心?」

「…………你這奇行異舉,到底是有啥目的?」

「你能時不時的見見我嗎?光這樣說說話就夠了。」

「你不是瑪麗的鋼琴老師嗎。瑪麗她也並不反感你,還老跟羅絲說起你。」

「哎,她都說了些啥?」

「呃,你果然還是沖著瑪麗來的吧?」

「因為是聽你說的嘛。不管多平淡的事都好。」

「……真是奇怪的男人。」

「為了心愛的你,我什麼都願意做哦。」

「算了,這玩意我收下了。你再來玩啊。」

「光榮之至。」

克蕾芒絲雖是守錢奴,但卻不是傻子。要是為了錢,兩面派三面派都不在話下,真是最適合當間諜了。

話雖如此。

半是預料之中,半是白費期待了,內線的調查結果並不讓人滿意。瑪麗跟羅絲說的,凈是些無關緊要的事,連個「彩蛋」的「彩」字都不見影。這樣來看,她是不是真的把彩蛋託付於人都很難說了。

是賣到當鋪去了嗎?但從貧民窟到皇宮內,巴黎市內的行家我都打點過了,就算彩蛋不在瑪麗手上,只要還沒出巴黎,就不可能從我的偵查網中溜走。

果然彩蛋還是在她手上嗎?

如果是,到底在哪裡?

如果真的有能讓她託付彩蛋的「值得信賴的人」,那人又是誰?

羅絲嗎?只有衣櫃跟床的女僕能把彩蛋藏在哪裡?她的房間我也徹底搜查過了。

那,羅絲的朋友嗎?

我試著調查了一下,羅絲壓根連個共度假日的朋友都沒有,她成天就跟在佛絲身邊替她順背。女僕房間里的書桌里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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