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新宿陷入恐慌。

人們本以為渡邊篤人的爆炸預告是玩笑,但如今已不得不相信。有多少被害者?還有沒有其它被安放的炸彈?渡邊篤人的目的是什麼?他上傳的視頻吸引了全日本的注意,播放量不斷上漲。

渡邊篤人沒有指明新宿站具體的位置,也成了混亂的源頭。

JR新宿站、小田急新宿站、京王新宿站、西武新宿站,如果再加上地鐵線路,名稱里含「新宿」的車站數不勝數。經過那些車站的鐵路全線停運,爆炸又是發生在工作日一大早,據說被迫滯留的乘客有數百萬之多。

受到影響的所有車站,包括車站所在的整幢建築,都立刻被禁止入內。

這就是爆炸發生一小時後的現狀。

情報錯綜複雜,不明真偽的新聞在SNS上蔓延。半島、極端穆斯林、新興宗教、無賴政權、其他政治團體,能想像到的可能性全都被羅列出來。

同時,人們也在鎖定被認為是實行犯的「渡邊篤人」的身份。不過他本人已經說出了大半個人信息,其內容也全部得到了確認。

網上流出了救護車運送流血男性的照片,看來有人受傷,但暫無出現死者的報告。

爆炸發生一小時後,安藤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是之前沒打通的人打回來的電話。總算來了啊。安藤嘴上抱怨,但他也明白自己沒理由責備對方。畢竟對方所屬於眼下日本最忙的組織。

「你說你認識渡邊篤人是真的?」一個心急火燎的女聲傳來。

「沒錯。我會說的,不過你也要把你知道的告訴我。」

「有些事情,電話里不方便講。」

「搜查一科還真是不容易。」安藤嘆了口氣。

對方是新谷,警察局搜查一科的女性警官。

安藤在大學和她一起上過研討課。兩人都有很強的正義感,因而意氣相投,畢業後也會悄悄交換情報。安藤以少年犯罪為中心開始活動後,這一機會變少了,但每當發生兇惡事件,他一定會和新谷接觸。

「不管怎麼說,情報都不多啊。警察局很快就會為這件事設立搜查本部。發生爆炸的是新宿站中央線的站台,鐵道警察隊在搜索可疑物品時,放在站台上的一個手提箱爆炸了,隊員受到傷害。現在能說的只有這些。」

「監視攝像頭的錄像呢?」

「還在調查,不過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

「能追查到上傳視頻的設備嗎?」

「對方用了隱藏訪問途徑的軟體,查起來很難。」

果然還是該直接找新谷聽她當面說。

新谷所說的全都是很快就會見報的內容。儘管覺得是自己在單方面提供情報,但他還是講起了渡邊篤人的事情。

安藤遇到渡邊篤人,是在少年犯罪被害者的集會上。

那是爆炸預告八個月前,也就是五月份時的事情。

參加這個集會的人主要是少年犯罪的被害者,或者對少年犯罪感興趣的大人,以及法律專業的大學生,很少有孩子出現。安藤對一個人來到這種地方的高中生產生了興趣。

他的表情沉浸在悲傷中,眼圈發黑,估計是睡不著吧。

在安藤的詢問下,渡邊篤人講出了他的身世。

渡邊篤人五歲時,父母因交通事故去世。但他沒有哀嘆自己的遭遇,而是以積極的態度與祖母和妹妹三個人一起生活。渡邊篤人本人態度謙虛,不過從言談中可見,他在沒有父母的環境下仍然茁壯地成長。初中三年級時,他在縣百米田徑比賽中獲獎,還成功考上了東京都內有名的重點高中。

他的精神支柱是比他小五歲的妹妹,名叫實夕。

妹妹的存在,正是父母留給他無比珍貴的寶物。

自己要做妹妹的父親,同時也是母親——這是他給自己定下的使命。長大的少年也確實成了妹妹的模範。

然而,突如其來的火災奪走了一切。

那是渡邊篤人十五歲生日的晚上。時值二月,氣溫還很低。

深夜裡燃起的大火,吞沒了他的家人。

他同時失去了妹妹和祖母。

被逮捕的是名叫富田翔呂的少年。作案時十三歲零十個月。

他湊巧在渡邊篤人的家後面吸煙,扔掉的煙頭引起了火災。

之後,失去家人的渡邊篤人被送進了兒童養護設施。

對遭遇悲劇的篤人進一步造成打擊的,是公眾媒體。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裡嗅到了情報。被少年法保護的加害者少年,以及失去家庭的被害者少年——這一構圖顯然容易受大眾的同情。渡邊兄妹漂亮的容貌也成了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美麗兄妹慘遭悲劇——庸俗至極的標題出現在周刊雜誌上,他們的特輯像連續劇一樣接連不斷。

因無法忍耐好奇的視線,渡邊篤人最終從全日制高中退學了。

為了掩埋悲傷,為了尋求傾訴的對象,他來到了少年犯罪被害者的集會。

這就是渡邊篤人的身世。

「渡邊篤人最後一次參加集會是什麼時候?」新谷問道。

這件事安藤已經向經常參加的人確認過了。

「四個月前。接下來我會去打探當時他的情況。」

「得到新情報以後再告訴我。」新谷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那是我想說的好不好。

見他和新谷打完電話,荒川開口道:

「篤人君的人生,真讓人唏噓啊。」

「『君』字還是算了吧。」

旁聽了電話,荒川似乎再次對渡邊篤人產生了同情心。也許是內心受到了觸動,他眼角甚至噙著淚水。

「要仔細查一查才行,」荒川說道,「他肯定有什麼不得已的緣故。」

從調查之前,荒川好像就在袒護渡邊篤人,聽了一遍少年的境遇後便徹底成了擁護派。

「可別太夾帶私情啊。」安藤忠告。

「不過沒關係嗎?最後遇到篤人君的人物是誰,您剛才沒說吧。」

安藤能理解荒川的顧慮。

如果只考慮解決事件,把自己得知的全部情報告訴警察才是正確的做法。但安藤和荒川是記者,而非國家公務員,什麼時候把情報告訴警察是他們說了算。

「我們也要吃飯的啊。要是說出去,接下來就不用採訪了。」

安藤攔下計程車,告訴司機目的地。

被採訪人所指定的地方距離議員會館不遠。

「他還真答應接受採訪了呀。」荒川很驚訝。

「畢竟不希望我們隨便報道嘛,所以只能接受了。」

安藤想起十分鐘前得到的情報。

他給常參加集會的男性打電話,詢問最後看到渡邊篤人時他的情況,結果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四個月前,集會剛結束後,篤人君曾朝比津議員怒吼。」

安藤禁不住發出呻吟。

他無法想像那個溫柔的少年朝別人怒吼的光景——

更何況,對方是國會議員。

兩人在九段下車站旁的一角等待,這時一輛單箱車停在了面前。

比津坐在車後面的坐席。兩人正要上車,一旁的男秘書表示需要暫時保管他們的包和電子設備。看來是不想讓他們錄音。

安藤在比津旁邊坐下後,車子立刻發動了。

「車會在市內隨便轉一下,我們就在這裡談吧。」比津說明道。

安藤檢查車窗,發現是單向玻璃,看來比津想避人耳目。

「我就開門見山地問了。」比津率先開口。「安藤先生,你打算把我接下來的發言寫在報道里嗎?」

「會讓你為難嗎?」

「沒錯。如果周刊上出現『事件發生前,恐怖分子曾痛罵比津議員』這種報道,不用想也知道媒體會有什麼反應。」

沒錯啊。安藤表示同意。

這便是繁忙至極的比津會特地和安藤見面的理由吧。

要是因為自己和渡邊篤人的關係鬧得沸沸揚揚,比津肯定吃不消。他自然會警惕傳出無聊謠言的可能性。

「希望你不要報道毫無根據的內容。」比津強調。

「沒問題。」當然,安藤沒有那種打算。「這次採訪的目的是查明真相,而不是為了增加發行量而用陰謀論驚擾世人。」

需要討論的,是渡邊篤人的行蹤和進行恐怖活動的目的。

安藤切入正題。

「四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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