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話 我們今天也是無賴之人

過了半個秋天的天空,越來越晴朗蔚藍。

櫻桃盆栽的土被從窗外照進的陽光曬得乾掉了。美術社的某人好像偶爾會在收拾東西時順便幫它澆水,不過幫看起來只有土的盆栽澆水當然沒辦法讓人提起興緻,因此最近它被徹底遺忘,表面乾巴巴的。

我斜眼看著它,坐在窗邊發獃曬太陽。

「你給我打起幹勁喔。」

旁邊的美園千冬憤怒地罵。

現在是放學後的社團活動時間,這裡是美術教室,美園應該是管弦樂社的社員才對,她卻不知為何在社團活動時間氣沖沖跑過來,不停在我耳邊罵人。

「每天都有個魁梧的男人坐在對面窗戶正中央發獃,眼神空洞,像殭屍一樣,會害人無法集中練習好嗎。」

不只美園,連同屬管弦樂社的雛崎弓華都來了。

「對呀!放學後一直被迫看那張痴呆的臉,真希望你顧慮一下我們的感受。你是因為營養不良才會一直獃獃的啦。吃、吃點這個補充體力吧。」

雛崎拿出一個盒子遞到我面前,裡面裝著系了點點緞帶、包裝得很可愛的杯子蛋糕。

「這是紅蘿蔔蛋糕。上面的起司糖霜我做得有點好吃,所以想帶來分社團的人,可可可可可是你看起來太可憐,讓人看不順眼,所以送、送給你。」

她紅著臉,講起話來支支吾吾。

「不想看見我的臉,把窗帘拉起來不就得了?再說美園啊,以你的視力應該看不出我眼神空不空洞吧?」

我冷靜反駁,美園瞬間燃起怒火。

「看得出來啦!我還看得出你身邊籠罩著一團非──常混濁的黑氣。」

「你是靈能者嗎?」

「而且拉上窗帘教室會變暗吧。為什麼我們社要為了你待在黑漆漆的教室。」

「可以開燈啊。」

「天還亮著就開燈太不環保。」

「我、我認為紅蘿蔔蛋糕的重點在加在蛋糕里的酥脆胡桃,還有這個酸酸甜甜的起司糖霜!絕對很好吃,不吃的話會後後後後悔的。」

雛崎兩眼有點泛淚,噘著嘴插話,大概是覺得我無視她吧。

以前的我八成會覺得這是值得欺負的可愛表情,偷偷萌在心裡。說是以前,其實也只是短短几天前。

露琪雅退社後,還不到一個星期,卻產生了許多變化。

我失去萌心,在電視上看到含淚的柔弱美少女,心跳也不會加速,血液不會沸騰。只會想著「啊──有人哭了」默默看下去。即使現實世界有個完全符合我理想的可愛美少女全裸戴著項圈,頭戴狗耳及女僕發箍,跪在我腳邊可憐兮兮地哀求「主人,請您欺負我」,想必我也不會有任何感覺。

用來與露琪雅討論下流的話題、傾訴雙方的慾望,堪稱屬於我們倆的秘密基地的這間教室,如今成了只是放學後用來打發時間、像老人集會所的地方。我只是把黏土塊放到桌上,一直發獃,沒動手捏它,也不是在欣賞窗外的景色。

美園說得沒錯,或許真的挺像殭屍。

我不在意其他人怎麼看我,也沒力氣因此生氣、沮喪。美園和雛崎在旁邊怒吼,我也只會覺得這兩個人真有精神。

然而,我連回她們話都嫌累,衷心希望她們不要管我,因此我開口說道:

「紅蘿蔔蛋糕我等等再吃,你們看不順眼我跟殭屍一樣的話,我會把這邊的窗帘拉起來,所以你們可以回去了。雛崎,你不是下任社長嗎?」

雛崎挺起以她嬌小的身材來說意外豐滿的胸部。

「不是下任社長,是現任社長。因為三年級引退了。」

她似乎挺驕傲的。

「社長蹺課要怎麼給低年級的做榜樣?美園也是,不用監視我了。如你所見,我眼神空洞,不會有人因為被這雙眼睛盯著看還以為我喜歡她吧。而且我也暫時不想談戀愛。」

「唔!」

「呃!」

兩人頓時語塞。

雛崎垂頭喪氣,美園也一樣微微垂下眉梢,但她馬上又豎起眉頭,不耐煩地說:

「別看我這樣,我對於之前刺激你行動還滿自責的。因為我沒想到藍本同學竟然會退社。不過,你也很沒出息耶。」

她朝我湊過來。

「被甩一次就沮喪成這樣。那麼喜歡藍本同學的話,就硬把她拖回美術社啊。否則她會被化學社搶走喔。」

「等等。」

我的目光焦點這時才落在美園身上。

「什麼化學社?」

「藍本同學從昨天開始去化學社體驗入社,你不知道嗎?」

完全沒聽說。

看到我臉色僵硬,美園嘴巴癟成了「ㄟ」字形。

「總之,去洗把臉做些什麼如何?還有窗帘不用拉沒關係。看到你的臉是會很火大沒錯,不過看不到你的臉更讓人焦躁。這絕對不是第四次的告白喔!」

她撂下這句話,對雛崎說「走吧,社長」,帶著依依不捨的雛崎離去。

我在她們離開後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化學教室。

我剛剛才知道原來我們學校有化學社,既然叫化學社,應該就是在化學教室上社課吧。

──我註定不能和你在一起。

露琪雅冷靜地對我這麼說,沒通知我一聲就退出美術社,之後我就沒有再主動聯絡她。

她不是聽得進別人勸的女人。可悲的是,我明白露琪雅講那句話時是認真的。

露琪雅對我的排斥強烈到,如果要她在大猩猩和真田大輝選一個交往,她會選大猩猩的地步。

即使如此,看到露琪雅留在這裡的盆栽,我還是有點期待她會不會某天突然晃回來,用酷酷的側臉對著我,拿紅色噴壺澆水。

會不會因為盆栽的土乾了,忍不住來為它湊水。

因為她那麼照顧這個盆栽,每天會澆好幾次水。把如此重要的東西放在這,是不是代表她對這個地方還有留戀?是不是還有一點回來的意思?

知道她暫時去化學社體驗入社,真想向她抱怨「喂,啊你那個櫻桃盆栽怎麼辦?不打算回來就別把私人物品留在這裡」。

對了,我不是要去求她回來,是要找她抱怨。

這個舉動應該不至於太娘。我迅速站起身。美術社的人往我這邊看過來,但我只是閉著嘴巴走出去,前往化學教室。

化學教室在照不到太陽的二樓角落。我來到那裡,敲敲門,沒等人回應就打開教室的門。

正好看見制服上套著一件白袍,將白金色髮絲綁成一束馬尾的露琪雅,用修長手指拿著試管,準備將裡面裝的液體倒進另一支手上的燒瓶里。

教室里充滿像尿液一樣的酸味,除了露琪雅外,沒看到其他人。

「真田同學……?」

露琪雅瞪大眼睛。

「其他社員呢?」

「全部沒來。」

「全部?這個社團總共有幾個人?」

「加我三個。三年級的退社了,一下少了很多人,所以我同學拜託我加入。目前在體驗入社。」

露琪雅冷靜、流暢地解釋。

我可是因為被你甩得那麼乾脆,大受打擊,這幾天跟行屍走肉差不多,你卻一副在享受新生活的樣子,害我有點火大。

我的胸襟還不夠開闊啊。

「話說回來,真田同學,你來幹麼的?我聽說我退社害你大受打擊,在窗邊跟行屍走肉一樣翻著白眼,整個人超級陰沉。」

唔,美園那傢伙不只來激勵我,還跑去找露琪雅抗議嗎?

「是那個人視力不好,看錯了吧。」

「是嗎?」

「嗯,就是。」

我不容置嗓地斷言。

露琪雅神情冷漠,彷佛對這件事一點興趣都沒有,又問了一次:

「所以呢?你來幹麼的?」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白袍的關係,她看起來更S了。

「櫻桃。」

我板起臉,語氣不悅。

「沒人負責澆水,土都乾掉了。不快點澆水的話,連裡面的種子都會乾掉喔。」

喂,我在說什麼啊。

這樣不是等於在叫她回來澆水嗎?

我只是想跟她抱怨別把你種的盆栽放在我看得見的地方。絲毫沒有希望她回來的意思……

「只是澆個水,不用放學後來也可以吧。例如下課時間啦、早上啦,或是化學社的社課結束後。」

有如拿小孩當誘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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