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或許被詛咒了。」
「被詛咒了!?」
聽到石上突如其來的這句話,白銀露出藏不住的驚訝表情。
兩人正在漫步走向學生會辦公室的路上。在處理完些許社團聯合方面的工作之後,夕陽的餘暉已經從窗戶斜射了進來。
面對忽然說出奇怪話語的石上,白銀本以為他是還沒從昨天TRPG的角色中抽離,但似乎不是這麼回事。
「你說你被詛咒了是什麼意思啊?該不會連你也收到了什麼奇怪的信吧?」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會先懷疑是班上同學在找我麻煩。」
石上心平氣和地說道。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絲瘋狂的白銀,只能默不作聲地聽著。
接下來,石上便把整件事情的開端一點一點地交代了出來。
♂♂♂
秀知院的美術準備室里,存放著相當數量的繪畫作品。
保管在那裡頭的應該都是些得獎作品,但是我們學校的歷史不是悠久得不得了嗎?創立以來已經過了好幾百年了吧。如果有著如此悠久的歷史,保管下來的作品數量自然是相當驚人,管理起來的麻煩程度當然也就跟著正比成長。
「真要命,最糟糕的下下籤啊。」
走進準備室之後,看著眼前數量龐大的畫布,我忍不住嘆了口氣。面對這座由畫布堆疊而成的殘骸小山,任誰都會做出要由好幾個人來打掃這裡的判斷。
但是,負責打掃美術室的小組,純粹只按照面積大小來分配工作。在六名組員之中,有三名負責美術室、兩名負責走廊,而剩下的那個人就負責準備室。
其他組員只需要掃地和拖地就沒事了……但如果是準備室的話,就必須從「挖掘」作業開始著手,把需要打掃的地板清理出來才行。
「……算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和其他傢伙尷尬地擠在這個狹小空間里,感覺也挺不好受的。」
因為班上同學對我都沒有什麼好臉色,我一個人獨處反而更加輕鬆自在,所以這樣子也沒什麼不好。畢竟我當初會自告奮勇打掃美術準備室,也是打著一個人的話或許有機會偷懶的主意。
「我的確是經常偷雞不著蝕把米……可是這個數量未免也太……」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順手拿起了一旁的畫布。
雖然我完全沒有認真打掃的意思,但如果不打掃到勉強過得去的程度,之後會被其他人罵得狗血淋頭。我一邊打掃,一邊在心裡盤算著要怎麼打混摸魚,才能剛好達到不會挨罵的及格線,同時還能配合上大家結束打掃的時間。而事情就發生在這個時候──
「咦?這幅畫……」
就在我把畫布隨意擱到牆邊,以清理出一條道路的時候,我突然在某幅畫上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在實際看到畫作的內容之前,我就已經明白這幅畫和其他畫都不一樣。
首先是用手拿起來的感覺就很不一樣。其他的畫作基本上都是畫布本身的粗糙手感,又或是油畫顏料光滑帶點彈性、摸起來相當療愈的那種手感。但是唯獨這幅畫沒有這一類的感覺,該怎麼說呢……刺痛?沒錯,我覺得有股「刺痛」的感覺。
我這個人對繪畫沒有什麼興趣,打掃的時候也不會特地去確認上面畫了些什麼,可是這股異常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換做是你也會想要弄清楚吧?
於是我特地拂去了表面的灰塵,確認了那幅畫的內容。
「唔哇。」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正所謂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啊。我將那幅畫的正面朝著牆壁放好,心裡湧起一股趕快掃完閃人的念頭。並不是因為畫作的內容令我感到不愉快,又或者是我不喜歡的主題。準確來說,那其實是一幅相當美麗的畫作。雖然我對於繪畫的事情可說是一竅不通,但即使是像我這樣的門外漢,也能感受到蘊藏在那幅畫里的強烈熱情,純粹地覺得「真是一幅了不起的畫作」。
那麼,我為什麼不敢正視那幅畫呢?
原因很簡單。因為那是一幅以四宮學姊為模特兒的畫作。
若是有這麼一幅畫擺在那裡,豈不就像是四宮學姊在一旁緊迫盯人,整個打掃過程都沒有辦法放鬆下來了嗎?因此我才會特地把那幅畫反過來放。
然後我就在嘴裡叨念著「※不吉走開」,重新展開打掃工作。雖然「不吉走開」是防止雷擊的咒語,不過我當時是想說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好。(譯註:這句咒語的原文是「くわばらくわばら」,是日本人在遇上打雷或不吉利的事情時,會隨口念上兩句的趨吉避凶咒語,有點類似「阿彌陀佛、老天保佑」的感覺。)
如果整件事情就到此為止,那倒也沒有什麼好說的,遺憾的是,重頭戲現在才開始。
以前負責打掃美術準備室的人,似乎有根據年代來幫作品分類,於是我也依樣畫葫蘆地按照年代順序來整理畫作。
在整理的過程中,我發現擺在角落的是※昭和四〇年代的作品,也就是距離現在四十年以上的作品。因為不是每件作品都有標上日期和簽名,所以我也只能透過畫布的老化程度或木框的褪色程度,做出一個大致的歸類整理。可是如此一來,就有一件事情相當奇怪。(譯註:西元1965年至1974年。)
為什麼以四宮學姊為模特兒的那幅畫,會混在這堆畫作裡頭啊?
四宮學姊可是出生於※平成年代的淡泊世代。以她為模特兒的畫作出現在這裡頭,不管怎麼想都非常奇怪吧?(譯註:平成年代為西元1989年到2019年。「淡泊世代」泛指九〇年代後出生的日本年輕人,也就是沒有太多的追求和理想,凡事淡然處之的一代。)
不過,也有可能就只是偶然混進來而已。比方說這幅畫用的是以前的舊木框,于是之前負責打掃的人也跟我一樣,按照木框的褪色程度來辨別年代;又或者是木框本身標有日期和簽名……諸如此類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吧?
我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去,想要確認那幅畫的細節。
因為如果我的推理是正確的話,木框上頭應該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再加上那幅畫已經被我擺成背面朝前,所以我只要看一眼就能找到答案了。我會這樣子想很合理吧?
但是,我沒能找到答案。
因為以四宮學姊為模特兒的那幅畫,是以正面朝著我這裡。
我頓時僵在了原地。
我剛才確實是把那幅畫反過來放了。因為我有種被四宮學姊盯得毛骨悚然的感覺,所以特地把那幅畫擺成背面朝前。不管在任何情況下,我都絕對不可能犯下將正面朝前擺放的失誤。我就是害怕四宮學姊到了這種地步。
我一開始以為是誰在跟我惡作劇。可是,通往美術室的那扇門沒有任何異狀。我隱約可以聽到打掃美術室的同班同學,正在那裡嬉笑打鬧。若是有人打開了這扇陳舊不已的門扉,即使我正忙著打掃工作,也不可能沒注意到開門時的嘎吱聲響。
「…………」
我感到一陣不寒而慄,於是把那幅畫收到了架子上。還拿了塊布把它層層疊疊地包裹起來,確保它的正面絕對不會再露出來。
在那之後,我立刻就認真地打掃了起來。因為換做是你,也會想要儘早離開這種鬼地方吧?
儘管一股不祥的預感始終盤旋不去,但我還是硬著頭皮繼續打掃,在比預期更短的時間內完成了打掃工作。
然後我就關掉電燈走到外頭,順手就要把準備室的門給帶上。
但是,那扇門卻一直關不起來。我想說是不是卡到了什麼東西,於是探頭往門縫裡看了一眼。
只見以四宮學姊為模特兒的那幅畫,直勾勾地看著我所在的方向。
♂♂♂
樓梯平台上一片死寂。
先前滔滔不絕的石上陷入了沉默之中,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的徐風,輕輕地吹拂著他的瀏海。
白銀略微思索了一會兒。
聽到石上說起以輝夜為模特兒的畫作時,白銀本來以為是自己在美術課上畫的那幅,但是年代完全對不上。在石上的故事裡,白銀不是登場人物,而是站在提供意見的旁觀者立場。
既然如此,白銀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件事情。
不過把這件事情說出口,是不是太不長眼一點了呢?
這樣會不會顯得很低級趣味啊?
儘管白銀煩惱著該怎麼切入話題才好,但他也意識到石上就是想要討論這件事情,於是緩緩開口說道:
「……你的故事聽起來,簡直像是藤原她們所說的七大不可思議之一呢。」
「對啊,這不就是【會動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