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按部就班?客服工程師 階層4

「……你們要我說幾次?這個人是我的上司,公司里的前輩。我今天出差遇到了問題,所以她專程從掛川趕來幫忙哦。結果剛好碰上新幹線停駛,旅館也都客滿,於是就帶回家裡來,完全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真是的,要講幾次你們才會懂?」

工兵不知解釋了多少遍。

十個榻榻米大小的和室里,父親、母親、妹妹和工兵圍著矮桌坐在其中。室見則是位於壁寵前方,一個人坐在坐墊上。她聳起小巧的肩膀,看似尷尬地縮著身子。

父親交叉抱起粗壯的雙臂,整個人沉默不語。母親則一樣是鬱鬱寡歡的表情。相較之下,譽卻是從剛才一直用狐疑的目光看著室見。

「上司啊……」

打破沉默的第一個聲音充滿了疑惑。大大的眼睛驟然眯起:

「年紀看起來比我還要小……居然是社會人士?而且是哥哥的前輩?唉……說謊也要事先打草稿嘛。」

「我沒說謊!不,這個人真的很厲害,技術是業界頂尖級的,一個人就建構了大型出版社和證券公司的網路哦。像你這種學生連一根腳趾頭也比不上,簡直就相差了十個次元。」

「可是我的胸部比較大啊。」

「你居然說了不該說的話!」

工兵看了一眼室見。她的小臉凍結,白皙的臉頰微微抖動。啊啊啊,她生氣了。在臉色蒼白的工兵面前,母親探出身子,繃緊嘴唇,以充滿覺悟的表情開口:

「工兵……無論發生什麼事,媽媽和其他家人都會接納你的,所以……拜託你說真話吧?」

「你們就這麼不相信我——!」

真是一種打擊。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才會導致現在這種信譽全失的狀況啊?中學或高中時代,我真的有那麼壞嗎……?

在苦著臉沉思之際,父親忽然睜開雙眼。老鷹般的銳利眼神直射工兵。

「工。」

父親用低沉的聲音叫喚工兵。

工兵下意識坐正身子。面對緊張的工兵,父親眉毛也不抬地開口:

「我以前一直教導你,絕對不要說謊騙人。做了壞事就乖乖道歉,然後一五一十地清償自己的罪孽。現在我問你,真的沒做過那些給人添麻煩的事情嗎?一直活得正正噹噹嗎?」

「就說了那是當然的啊!」

工兵語氣堅定地強調。父親聽完後發出「嗯嗯」的低吟,似乎正在猶豫,不知該相信工兵的說詞還是室見不尋常的外表才好。

工兵嘆了一口氣。

真想叫他們別再鬧了。無論解釋多少次都聽不進去。自己倒是無妨,但至少先讓室見去睡覺吧。原本就已經很累,實在不想再讓她加入這場鬧劇里。

夠了——他打算拋出這句話。

帶人回來過夜是我太蠢。不如現在就去待在網咖,這樣總行了吧。

就在滿腔的不耐要爆發之際。

咻——微風輕輕吹來。

視野的盡頭處飄動著光滑的長髮。一個嬌小的身軀經過愕然的工兵身旁。

明亮發色的少女——室見立華帶著凝重的表情來到矮桌旁,並在眾目睽睽中彎下膝蓋:

「請問——可以打擾一下嗎?」

態度恭敬,卻帶著不容質疑的口吻。她保持跪坐的姿勢,猛然抬起臉來:

「雖然我這樣有點多管閑事……但從剛才的對話中聽來,櫻圾——工兵的事情完全因我而起。既然如此,我想由我親口說明原委會比較恰當——不知您意下如何?」

沒有回應。

或許是當成一種肯定的回答,室見將雙手放在榻榻米上行了一禮:

「抱歉未能及時問候。我是駿河系統的室見立華,令公子在東京是我的下屬。」

彷彿在茶道禮儀中見過的完美姿勢。

父親沉默不語,似乎對此愣住了。但不久,他終於回過神來,跟著低下頭去:

「這個……您太客氣了。我們才未向您自我介紹。我是工兵的……父親。」

報上名字後,他用極為複雜的表情望著室見:

「這麼說……您真的是工他們公司的……?」

「是的。」

室見點點頭。

「我在系統工程部門——在這個小組內負責電腦網路的設計業務,和令公子是同一個部門一同時兼任他的指導員。」

接著,她開始針對本次的工作和出問題的狀況做了一番說明。內容和工兵剛才說過的一樣但從第三者的口中說出,聽起來卻是那麼真實。是因為室見說話較有技巧嗎?平時的暴躁易怒就彷彿作夢一般。她平靜、嚴肅且冷靜地敘違著事實。

彷彿換了另一個人——就是這種感覺。

年幼的容貌、未發育的體型,以及完全不像社會人士的服裝都仍一模一樣,但身上的氣息卻明顯不同了。她就像個名門家族的干金那樣,沉穩地說出一字一句。

(是已經習慣的緣故嗎?)

習慣於應對像父親這種人。

習慣於這種時代錯誤的空間。

還是老樣子……真是個讓人摸不透的人物。

過去究竟經歷過哪些事情,才能表現出這樣的儀態來。回顧至今關於她的一切私生活和工作經驗,卻完全找不出任何答案。

「以上便是事情的經過。若電車正常行駛,我們預計將直接前往下一個作業地點——但電車突然停駛,被迫逗留於此,因此就冒昧前來了。打擾幾位的休息,實在非常抱歉。我在此向幾位賠罪。」

室見恭敬地低下頭。

父親看似在氣勢上被徹底壓過,但隨即坐正身子,然後彎著腰制止室見:

「不……請不用這個樣子。我們才是說了很失禮的話,真是非常對不起。居然如此對待照顧工的恩人……實在慚愧至極。請您抬起頭來吧。」

說畢,父親沉著臉望向母親:

「喂,還愣著做什麼?快點端茶來。還有把浴室準備好。」

「不……那個,您不用費心了。」

「這怎麼可以。工,你在發什麼呆?快幫你母親做準備。」

唉……

(又在隨便使喚人。)

工兵邊嘆息邊自言自語,然後站了起來。

不過……太好了。要是他們一直不肯相信室見的身分,那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就算因為受不了而衝出家裡,父母也很有可能把自己抓回去,然後繼續舉行家庭會議吧。這麼一來,必定會對明天的作業造成影響。

就在鬆了一口氣之際,工兵又頓時板起面孔。一個嬌小的人影正試圖要悄悄離開房間。躡手躡腳,瞞著其他人的目光緩緩移動。工兵雙眼一亮,狠狠瞪向了T恤的背後:

「譽,你要去哪裡?」

對方的動作一滯,看上去就彷彿「嗚」了一聲。

將頭髮綁成兩束的少女,嘴邊掛著微笑回過頭來:

「咦?嗯——我打算去幫媽媽的忙啊……」

「我一個人去幫忙就夠了。沒人拜託你卻這麼自動自發,一點也不像你。」

「咦——哥哥你這是什麼話?我總是為了世人著想,時常在關心大眾的利益哦。居然被你說得好像我隨心所欲一樣,真是過分——」

工兵笑了笑,點頭直說「是嗎是嗎」。他微微傾頭,儘可能地裝出開朗的表情來:

「你的心意我非常了解……不過啊,現在需要你的人可不是媽媽,而是其他人對吧?有個人想要和你好好談談,一直談到天亮為止哦。」

「干……幹嘛——」

這個瞬間,低沉的咳嗽聲響起。譽整個人肩膀一抖,回頭望去的視線盡頭處是——日式服裝打扮的仁王。

「……?」

眼見對方步步後退,工兵輕敲她的肩膀:

三一更半夜大吵大鬧,而且又胡說八道自說白話,還把別人的上司稱為小鬼。現在看來必須把帳算個清楚吧?當然,身為哥哥絕對相信,聲稱為了世人而活的某人,是不會在這種情況下逃跑的哦。」

「不……咦……不要,等一下。」

「譽,你過來這裡坐好。」

工兵不由分說地推她一把。

譽向前踉嗆兩三步,來到父親面前跪坐在地。日式服裝的仁王向室見鄭重地點了個頭:

「室見小姐,不好意思,我們一家人有點私事想談談,可以請您先到客廳休息一下嗎?我讓工帶您過去。」

室見眨了眨眼,帶著疑惑的表情在工兵和譽的身上來回掃視。工兵一臉沉痛地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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