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誰都能辦到?項目管理 階層3

「工兵……你真溫柔。」

海鷗這麼說。

我不覺得自己溫柔。如果自己真的是聖人君子,應該就不會說什麼「我會忘記今天的事」,

而是完全接受自己所見的事物後回答「我不會說出去」或是「我會保密」吧。

歸根究底,自己只是在逃避。移開雙眼不願面對現實,封印不利的記憶。對我而言,室見雖然任性,但卻是個帥氣的前輩,是個強硬提拔我的可靠訓練員。我只是為了守護這個理想形象而剔除不相容的情報而已。

就某個意義上而言,我是個極致的利己主義者。為維護自己的世界不惜扭曲事實,只追求室見立華的理想形象而不去注視現實的她。偶像崇拜、盲從、神格化。幾乎讓人打寒顫的自私想法。

更令人生氣的是,我表現出一副善意的模樣。我就承認了吧,自己是在期待海鷗說出「你真溫柔」這句話。擺出一副不是逃避而是出於善意抽身的姿態。這是何等的偽善,何等的假仁假義。一切都令人厭煩,真希望自己馬上從世界上消失。

(……但也不能因此不去上班。)

工兵嘆了一口氣,穿越御茶水車站的剪票口。

早上九點,JR車站比往常更加混雜。乘客的腳步聲、發車鈴聲和電車的運行聲合而為一,充滿整個車站。工兵將定期車票夾放回口袋後揉了揉眼睛,歪著嘴忍住湧上嘴邊的呵欠。

……好睏

結果昨天幾乎沒有睡。從室見家回到自宅已經是半夜一點,洗澡完打算睡覺的時候又接到故障申告電話,被不得要領的客戶和不正確的文件耍得團團轉。直到幾小時前才好不容易解決問題躺上床鋪,實際應該睡不到一小時。真是厄運連連。

該如何——對待室見呢?

工兵抬頭望向寬闊的天空。

看到那幅景象,看到如此扭曲的一面,自己還能若無其事地和室見說話嗎?還能一如往常地對待她嗎?

早知如此,就不要跟海鷗套好話了。誠實地請海鷗告訴她,我去了室見家就好。這麼一來,在雙方的關係變得不自然後,就可找出自己和室見的新距離感。既然已經目睹了她的黑暗面,或許能藉此重新建立更恰當的關係。但已經為時已晚。現在沒有任何方法可以解決了。只能將表情、言語偽裝得和昨天一樣。

……

唉,心情好沉重。

偏偏在憂鬱的時候早早抵達公司。工兵垂下肩膀踏入辦公室。

必須轉換心情才行。他調整好呼吸,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

「早——」

「櫻坂!聽說你擅自進入我家了!?」

咦咦咦咦咦咦咦!

室見拱起肩膀逼近工兵。她憤恨地咬牙切齒,棕色的雙瞳燃著熊熊怒火。

「我聽海鷗說了。你把我的飲料換成酒,翻皮包找出我的鑰匙侵入我家,充分玩弄失去意識的我之後,還搶走我的鮪魚罐頭逃之夭夭。」

「這些沒有一件是事實啊!」

工兵瞪大雙眼環顧辦公室內。海鷗從隔間的另一側探出身體,臉上毫無反省之意。

她「咦嘿」地笑了。

什麼咦嘿啊!我剛才到底是為了什麼苦惱啊?不要隨便拆穿我啊——也不要參雜假情報!

「室……室見……請……請你等一下,我馬上回來。」

工兵行了個禮後穿過室見身旁,直奔海鷗的座位壓低聲音逼問:

「海鷗,你在想什麼啊!?我不是拜託你不要告訴她嗎!」

「啊哈哈。」

「現在不是傻笑的時候!」

面對激動的工兵,海鷗歪著頭「嗯——」了一聲。

「因為很難解釋為什麼我會在立華家啊。反正又沒做什麼壞事,還是說實話比較輕鬆。畢竟之後要圓謊也很麻煩。」

「麻煩……」

「而且呀,」海鷗繼續說。她壓低聲音,露出認真的表情。

「仔細想想……果然還是很不公平吧。用這種拙劣的方式隱瞞,工兵也很難維持和立華之間的關係不是嗎?」

「……」

我的確也這麼想過。

「但也不能散播假消息吧?」

「咦嘿嘿——」

「嘎啊啊!不是裝可愛就可以搪塞過去的!我的評價該怎麼辦?在室見眼裡,我完全是犯罪者啊!?如果她跑去報警,我馬上就會被逮捕的!我才不要因為性騷擾嫌疑而上報!拜託你快點幫忙解釋——」

「櫻——坂——」

工兵聽到彷彿從地底傳來的聲響。

他怯怯地回頭,看見一名面如般若的少女露出銳利的虎牙站在身後。她猛力地抓住工兵的脖子。

「竟然華麗地無視我說的話。我的事情還沒結束喔!膽敢無視上司的問訊,你變得很有種嘛。想死嗎?」

呀啊!

室見偌大的雙眼凝視著自己,完全進入戰鬥模式。手上如往常一樣握著銳利的螺絲起子,只要看到我有些許的抵抗行為應該就會馬上刺過來吧。室見一把拉近無法動彈的工兵。

「總之,在這裡會破壞公物,我們去研究室。我想好好地問你話。」

「……!?會……會破壞公物?你到底想做什麼啊?等一下,海鷗!救……救命啊!」

「慢走——」

這個薄情的女人!

工兵內心淌著血淚,被室見拉到走廊上。經過機房抵達研究室後,他被推到凌亂的地板上。

「坐下。」

室見簡短地說完後走到房間深處,坐在白板旁的椅子上抬起下巴。現場氣氛不由得工兵有任何異議。他不得已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室見依舊不發一語,撐著臉頰撇開視線,讓人非常、非常地坐立難安。又等了十秒左右,工兵說了聲「那個」主動提起話題:

「對……對不起,我擅自進入你家。未經允許就踏入女性的房間,真的是很不可取的事情。抱歉,真的很對不起。」

工兵拚命低下頭。

「但……但是,我沒有做出海鷗所說的那些事情喔!我對天發誓,絕對沒有做出像是調包飲料、對睡著的室見不規矩或是擅自拿走你的私人物品之類的事,所以——」

「我當然知道。」

……咦?

室見煩躁地哼了一聲。

「我很清楚你沒有那種膽量。而且真的做了那些事情的話,你早就被海鷗給殺了喔?昨晚你就會連一片肉片都不留,消逝在這個世界上。」

「……」

絕……絕對不能說出我在計程車上摸到室見大腿的事情,必須連同觸感一起從記憶中刪除。消去!抹消!

……咦?不過室見為什麼會生氣?既然不是針對性騷擾……也不是為鮪魚罐頭的事情——

室見看到工兵不解地歪著頭,便惡狠狠地瞪著他。

「你拜託海鷗說謊對吧!」

嗚!

海鷗的口風也太鬆了!

但是室見搖搖頭。

「你不要誤會,海鷗照你說的去做了。她向我解釋,你們在神保町會合後把我交給她,但如此一來就有一個盲點。我的鑰匙被拿出來放在我的枕頭邊。如果是海鷗送我回家,就絕對不可能會有這種事情。因為海鷗有我家的備份鑰匙。」

「……!」

糟糕!

令人痛恨的失誤!若是用海鷗的備份鑰匙開門,室見的鑰匙就不可能放在皮包外。我完全是以自己回家的感覺做出這個舉動,沒有想到要把室見的鑰匙放回皮包。打從一開始就漏洞百出了。根本不用懷疑海鷗,反而是我讓陪我套話的她難做人了。

室見瞇起雙眼,看向僵直的工兵。

「如果我看起來很生氣,也是因為你對我說謊。你照顧醉倒的我,並且送我回家。但起因是我誤會你,還擅自參加了你和橋本小姐的餐會對吧?要求我謝罪就另當別論,但根本沒有理由當作沒這一回事啊?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顧忌呢?」

「……」

「你難道是在同情我嗎?」

室見一針見血地正中紅心。工兵咽了一口氣。

「沒有那種事——」

「沒關係,你就直說吧。沒有傢具和生活用品的奇怪房間,會住在那種地方一定是有什麼苦衷吧。觸及到這個問題好像不太妥當,我還是當作沒看到好了。可憐的室見前輩,大概有不為人知的煩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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