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絕不失敗?提案活動 階層3

雨聲不絕於耳,屋齡幾十年的破公寓的各個角落都充滿濕氣,空氣中帶有雨的氣味。工兵抬頭凝望窗外,厚重的灰色雨雲布滿天空,完全不見放晴的跡象。到今天為止已經下了整整三天的雨,環顧房間只見掛在牆上的毛巾和襯衫。

——衣服……還是濕的。

工兵嘆了一口氣,將比較乾的襪子從衣架上拿下,用手確認之後覺得應該可以用吹風機吹乾,其他就只能忍受半乾的衣服了。雖然有點反感,但是想到使用過後馬上就洗的浴巾和擦手巾就更慘了,這部分也得想個辦法處理。當工兵憂鬱地走向洗手台時……

突然瞄到桌上的文件,以彩色的圖表和商標點綴的A4冊子,是業平產業的提案書。

……

心境變得彷佛目擊到愛貓的屍體,工兵撇開視線。

那之後過了兩天,完全找不到解決的方法。室見聽工兵轉述梢的話時,起初她瘋狂地震怒(說「那傢伙事到如今說這什麼話」或「竟然臨陣脫逃,知不知道羞恥啊」等),但過了幾個小時之後便恢複冷靜。

這麼看來,或許她也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提案書贏不過JT&W,無法與對手一決高下。

就某種意義上而言……也是當然的。

室見待過JT&W,應該最熟知敵人的強大吧。完全分工,公司整體成為一個系統運作的集團,和個人的技術無關,只要根據制式的程序就可以一一完成室見等級設計、架構的組織。

是怪物。

擁有一萬顆頭顱的巨大怪獸,不用露出獠牙就可以壓垮中小企業的挑戰。

——比蒙巨獸。

腦中突然掠過這個單字。

舊約聖經中出現的巨大怪獸。如鋼鐵般的骨架和杉樹般的尾巴,除了神以外,無人能夠消滅的怪物。而我們——連象樣武器都沒有的弱小人類卻得迎戰這頭巨獸。

我們毫無勝算,根本不可能戰勝的戰爭。如同梢所說的,適當地統整好提案書的樣式,矇混過關才是上上之策。

(……如果能想通的話就很輕鬆了。)

工兵再次看向桌上的提案書。

和梢一起結束最後一次的複審後,工兵就把提案資料帶回家,擬定逆轉情勢的策略。花了整個周五、周六煩惱,今天已經是禮拜日了,有種浪費珍貴假日的感覺。

但是自己並沒有成熟到可以平心靜氣地忘記在RFP說明會上的屈辱——JT&W蠻橫的舉動。就算覺得這種個性很吃虧也沒辦法。就算只有我自己一個人,也想向那群人報一箭之仇,讓他們知道即使是弱小的人類也是有利爪尖牙的。

……

但就是因為理不出頭緒才會如此鬱悶啊。

工兵嘆了一口氣將視線從桌面移開,歪著嘴角搔搔後腦勺,正準備走向洗手台的時候,家中的電話響起尖銳的鈴聲。

工兵皺緊雙眉回頭。

說到假日中午會毫不顧忌打電話過來的對象——

「哥哥,你在吧——?快點接電話啊,我知道你在家,只是故意用語音留話而已!」

是妹妹。

白痴妹妹。

櫻坂家最啰唆的人,正如工兵腦中的寫照,她大聲地繼續留話:

「該不會還在睡覺吧?假日睡到下午?哇——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也太沒用了吧?真是墮落,你這個Moratorium人。(注﹕指現代社會中青年學生成長期延長,使許多學生畢業後無法順利成為社會人士)」

又說這種……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話。

工兵忍不住咂舌

國中三年級的小鬼懂什麼。先不論自己好了,徹夜工作的社會人士通常都會睡到中午吧。不知道社會嚴苛的小孩子不要隨便胡說。無視、無視。反正一定只是替媽媽詢問我最近的狀況而已,等一下再回撥就好了。

「咦——你真的不打算接嗎?哦,難得你可愛的妹妹打電話給你,竟然無視我,哦。」

什麼可愛的妹妹啊?是不可愛的口誤吧。

正當工兵冷哼一聲準備踏出房間的時候……

「六年二班,櫻坂工兵,未來的夢想。」

……咦?

工兵兩眼瞪大地回頭。

「我將來想要成為遊戲設計師,著手開發像F〇系列的RPG超大作,設計許多很帥氣的武器或絕招。我想出的必殺技是『超弩級羅剎冥王斬』,自己會喪失生命——」

「給我等一下啊?」

工兵搶也似的抓起話筒怒吼。

「啊,有在家。」

「什麼有在家啊!你從哪裡找來那個黑歷史!那應該在我來東京之前就處理掉啦?」

「媽媽從垃圾桶里撿回來的,不行呦——媽媽很會保存東西,要丟的話一定要親眼看到它被垃圾車載走為止才行啊。」

嗚……呃!可惡——我明明都忘記了,好不容易忘記了!

擺明就是廚二病的邪氣眼設定,而且還抄襲F〇7,我絕對不想承認自己的內心裡有那種嗜好跟性格啊!

妹妹對咬牙切齒的工兵嘆了一口氣:

「如果說到裝傻跟吐槽的話,哥哥你以前雖然是負責吐槽的個性啊,但是最近看來,這個傾向好像愈來愈明顯了,為什麼?你在公司被人欺負嗎?」

「啰唆!不要把人說得一副像是受虐兒一樣。」

工兵哭喊著否定。

「而且就算被媽媽撿回來好了,你也不要隨便看別人的畢業紀念冊啊!你也不希望自己的畢業紀念冊被別人看到吧?」

「很可惜,我沒有寫什麼羞於見人的東西。小學時是開花店,國中打算寫主播。」

「什麼?你開花店或當主播?怎麼想都不可能吧?光是講電話就透露出你差勁的個性,哪能招呼客人或媒體相關什麼的——」

「我想出的必殺技之二,『鋼冰焰』是用冰和火焰消滅敵人。」

「我知道了啦!我知道了,給我閉嘴!是我錯了啦!」

混賬……混賬!下次回老家一定要處理掉那本畢業紀念冊。這次用火化!剪碎之後泡水,再拿去火化!

工兵一邊激動地喘息,同時擦拭額頭上的汗:

「……然後呢?趕快把電話拿給媽媽啊,反正一定是在擔心我的飲食生活或睡眠時間吧?」

「啊,不對、不對。今天是爸爸。」

……

……咦?

「只要有空就會一直嘟囔著『工兵怎麼樣了』、『工兵不要緊嗎』地啰唆死了,所以我拜託他今天直接跟你講電話。爸爸,哥哥在家喔——」

「等等!給我等等!」

「爸爸!爸爸——」

「叫你等一下聽不懂喔!揍你喔!」

「——你想揍誰啊?」

……

不知何時電話另一端的對象改變了,聽起來低沉又頑固的聲音。工兵不可能忘記,是父親的聲音。

「沒有啦……那個……呃」

工兵咽下一口口水,如瀑布般的汗水從全身的毛孔噴出。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光是講電話就讓心臟揪成一團了,感覺口乾舌燥,喉嚨痙攣般地隱隱作痛。

工兵的父親經營一家日式糕點老店,雖說經營也只是一家小店面,所以父親會親自到店面招呼客人、排列商品,甚至連記賬、進貨、管理店員都一手包辦。完美主義又頑固,對自己嚴格也對他人嚴格。工兵他們身為家人,理所當然地會去店裡幫忙,但只要一犯下失誤,父親就會毫不猶豫地揮下鐵拳(對妹妹就打一下手背而已,我覺得超不公平的)。

現在也能記得很清楚。在背後凝視自己,如老鷹般銳利的眼神,彷佛只要疏忽就會馬上被糾正的無言壓力。

由於過於畏懼父親,工兵不知從何時開始養成自己處理客訴的習慣。就算髮生失誤讓客人生氣,只要靠自己的力量安撫客人就好,只要解決問題就好。工兵交涉的範圍漸漸從客人擴大到同事、交易往來戶,最後甚至到黑道分子。面對這種職業實在是很害怕,但是比起他們的威脅和恐嚇,父親的責備更可怕,只要不要演變成暴力事件,被說什麼都無所謂。當時的工兵害怕父親到必須下定這種決心的程度。

仔細想想,現在能夠毫不膽怯地在社會上闖蕩,或許是多虧了在老家幫忙的經驗——嗯,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

現在不是感嘆的時候。

工兵握緊話筒,深呼吸一口氣,絞儘力氣說出:

「好……好久不見。」

緊張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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