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話 若未聞春至,則不曉春

若是不曾聽說 一定不會知道現在已經是春天了吧

但聽說了之後 就覺得必須加快腳步才行

啊啊 心裡這份感情該如何是好呢 我在這個時節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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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11 峰村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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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偉大的笨蛋王國。

笨蛋王國堅若磐石,永恆不滅。

慈悲為懷,心胸寬大的笨蛋王國,赦免笨蛋身為笨蛋一事。對笨蛋來說,笨蛋王國是個舒適不已的地方。笨蛋不會離開笨蛋王國,因為他們不知道王國外頭存在著其他世界,所以不想要離開。即使想要離開,笨蛋也不知道離開笨蛋王國的方法。

因為笨蛋太笨了,就像水往低處流一樣,也會自然而然變成最糟糕的狀況。他們會悲嘆自身的不幸,但不去正視導致一切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自身的愚昧。

為了追求不可能存在的幻想中的幸福,笨蛋會付諸行動,但因為是笨蛋,所以不斷做出錯誤的選擇,讓自己陷入最糟的狀況中。笨蛋不會從經驗中學習,會一再地重蹈覆轍,然後從最糟的狀況掉進惡劣到極點的狀況里。

笨蛋王國是個無底的深淵。

卑劣而貧困的笨蛋們,因為自身的卑劣和貧困,若無其事地以他人的慈愛和憐憫為糧。笨蛋因為自身的貪婪,永遠無法滿足。他們會像寄生蟲蠶食宿主的身體,讓宿主和自己一起步向毀滅,讓一切白費,讓和他們扯上關係的人全都陷入不幸。笨蛋是一種會傳染的疾病。他們會無限增值,侵蝕這個世上的一切。

絕不可小看他們。笨蛋正因為是笨蛋,所以很強大,笨蛋的王國也很強大。

絕不可因此作罷。將笨蛋禁錮於笨蛋王國之中最堅固的鎖煉,即為「放棄」。

出生於笨蛋王國、和笨蛋親近、身為笨蛋女兒的我,絕對必須逃出這個王國才行。因為我不能繼續沉溺在笨蛋王國里,因為我必須走向明亮的地方。即使踐踏、拋棄、白白浪費所有東西,我也必須不帶一絲迷惘地前進。

我必須步上正確的道路才行。

我必須變強才行。為了不要輸,我必須變得更強、更強。

醒來的時候,我的T恤又被掀到頸子的位置,正彌的手臂環住我的身體。

他將鼻子埋在我的耳後,發出平穩的呼吸聲。因為這是一如往常的事,所以我已經不會嚇到了,但也覺得習慣這種事不太對。

窗帘緊緊掩著,所以房間里很暗。我伸出手,抓起枕邊的時鐘確認時間。早上六點。昨天是正彌第二天上晚班的日子,所以他應該剛剛才回到家,鑽進我身旁睡著吧。他今天應該排休,可以繼續睡。

為了避免吵醒正彌,我悄悄鑽出被窩,把掀起來的T恤拉好,再把弄亂的毯子攤平,重新蓋回正彌肩膀上。

正彌緊閉著雙眼睡著,表情看起來很痛苦。或許是因為這種苦悶的表情,明明才三十多歲的這個男人,看起來倍顯老態。

正彌是我母親過去的戀人,現在是我的男人。

我跟正彌兩人一起住在這間只有六坪大,隔成兩個空間的老舊公寓套房裡。

我們的生活窮困到令人吃驚。

我輕輕拉開日式拉門,從當成卧房的底部隔間里安靜地走出來。我在三坪空間里的廚房流理台打開水龍頭,用杯子裝水咕嚕咕嚕喝下。打開冰箱,大致確認過裡頭的食材,思考能用這些東西做什麼餐點,以及傍晚必須去買足哪些東西。

我把兩公斤五百八十九日圓的業務用雞胸肉分成小包裝冷凍起來,每天用一點。

雞蛋一天用兩顆,整顆高麗菜則是切成四等分,一天用四分之一。因為大分量包裝買起來比較划算,所以我每天會用的食材都一樣。雞胸肉、高麗菜、洋蔥、馬鈴薯、雞蛋。我得運用這些食材,每天變化出不同的菜色才行。

就算不能吃得很奢侈,至少我希望能做出美味一點的東西。既然要靠別人養,我也必須付出同等的勞力。

這星期煮過炒飯了嗎?好像還沒有。

雖然覺得五天前好像做過了,但五天的間隔應該夠了吧。

我把退冰過後的雞胸肉切成碎末,用來代替火腿。將同樣切成碎末的半顆洋蔥和八分之一顆的高麗菜用大火快炒,倒入冷飯和打好的蛋液。

在做飯的同時,我不時舀一些炒飯起來試味道,當成在吃早餐。

我把完成的炒飯裝進一個小便當盒裡,剩下的則盛進盤子里,包住保鮮膜,當成正彌的午餐。在休假的時候,一個人待在房間里餓肚子應該很難受吧。我這麼想著,忍不住替正彌多盛了一些。

把用過的餐具和平底鍋洗乾凈後,我直接在流理台前刷牙。這間套房裡沒有洗臉台這種東西。

我小心翼翼地用刷子輕刷弔掛在拉門門框上的制服,再用鞋油將樂福鞋抹亮。

在這間六坪大的公寓套房裡,所有物品中我的制服和樂福鞋是最昂貴的高級品。制服真的很貴,得小心謹慎地穿才可以。

即使是貧窮至極的我,只要穿上學校指定的制服,就能讓所有要素平均化,生活水準低劣的印記會消失無蹤。

沒有像個女高中生,以飾品等追加要素來凸顯個人特質的這點,似乎也被大家善意解讀成「追求簡單樸素的美感」,而不是「因為貧窮」。

只要穿上制服,踏出這間套房,我就是普通的女高中生。人們只能透過他人的人格特徵去了解對方。人與人的交流,都是不同人格共同起舞的化妝舞會(Masquerade)。

我走出玄關,踩著會發出響亮聲響的鐵制階梯往下走。

我停在階梯下方的腳踏車,被我用鋼絲絨徹底打磨清潔過,看不出來它原本是一台嚴重生鏽的棄置品。

無論颳風、下雨,甚至是冬天飄雪的日子,我都會騎五十分鐘以上的腳踏車去學校。因為我沒有錢買月票。順著筱之井線騎了一會兒,看到電車從容地超越死命踩著踏板的我往前駛去,真的很令人生氣。

騎了四十多分鐘後,來到橫貫上學路線的薄川前方。

如果能直接穿越這條河,學校就近在眼前了。然而,左右兩座跨越薄川的橋都位於距離我差不多遠的地方。明明已經能看見學校了,卻還得再踩十分鐘的腳踏車。而且,薄川一如其名,是條水位相當低的河川。雖然河道很寬廣,河床上卻只有細小的水流,想直接跨越的話,應該也能輕鬆跨越。

不過,沒辦法這麼做。不可能在沒有鋪設道路的地方直接越河而過。

上學的路線被這麼一丁點水從中截斷,因此不得不繞一大圈,雖然是每天早上都會發生的事,但想到這裡,我每天早上還是會生氣。

世間眾人都是生而平等、自由,似乎能選擇各式各樣的道路。不過,也只是有權選擇道路而已。我可以選擇要走右邊的橋,還是左邊的橋。兩者沒什麼太大的差異,也不存在其他選項。我們被賦予的自由頂多只有這種程度。這條水位很低,水流貧瘠的河川彷佛成了阻礙我追尋自由的象徵,讓我感到憂鬱。唉,真是可恨。

我總是非常早到校,幾乎都是第一個進教室的人。

第二個到教室的人總是鄉津同學。我會在臉上貼上笑容,以「小香衣,早啊~!」向她打招呼,她也會微笑回應我「早安,芹香」。我很中意她總是有些客套的溫柔微笑。

我問她:「唉~受不了,數學作業好難喔~最後那題,我幾乎只能隨便寫一寫而已。小香衣,你有做完嗎?」鄉津同學則回答:「嗯,算有吧。」含糊帶過。不過,我知道她何止算有吧,她已經把作業完成到無懈可擊的完美程度。

我們就讀的捧高有很高的偏差值,是一間以嚴格聞名的升學學校,指派給學生的作業量多到令人傻眼。老師們會毫不客氣地指定一大堆作業,而且,老師之間也不會互相交流情報,所以沒有半個老師知道學生一共被指派了多少作業,導致總作業量總是維持在無法全數完成的飽和狀態,若是用一般的效率寫作業,根本不可能寫完。

在捧高,作業只是一種努力的目標,不是全數都得自力完成的東西。反倒可以說是為了讓學生們學習如何精打細算、跟朋友互相支援、讓自己表面上能夠交差了事的東西。若是不這麼做,別說是玩樂的時間了,就連參與社團活動的時間都擠不出來。

這種投機取巧的能力,也是實際在社會上生存下去的重要能力吧。或許是遠比自己的學習能力更有用的技能。

可是,鄉津同學的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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