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5.二個德米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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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白色大地隔著擋風玻璃在眼前延伸開來。

白鹽以及梭梭的矮樹覆蓋著地面。沿路上,可看見游牧民族的移動式帳篷分散坐落在白色大地上。其戶外擱著小檯子,檯面上排列著駱駝奶酒或乾酸奶球等商品。

隨處可見像是利用藤製傢具搭蓋而成的水塔豎立著。

那些是為了收集大氣中的水分而存在的「綠洲塔」。大大小小的水塔呈現不規則形狀延伸到地面,看起來和墓碑也有幾分相似。不過,在這塊海洋消失的大地上,對人們而言也好,對駱駝而言也好,這些水塔都是不可或缺的維生管線之一。

眼鏡把手上的麥克風湊近嘴邊。

「後宮姊妹今年也會回來和大家見面喔!」

安裝在吉普車車頂上的大型擴音器放大了呼籲聲的音量,在路況原本就崎嶇不平的狀況下,低音化為震動力讓吉普車更加劇烈晃動。

「場地就在馬格里斯拉德國民廣場!一張戲票七索姆!只需要花七索姆就夠了!請大家務必前來欣賞我們的歌劇,共度預言家誕生祭的美好夜晚!」

游牧民族的一對母子從帳篷里探出頭來,露出彷佛看見什麼奇妙東西似的眼神看向這方的吉普車。

別往這邊看啊!

眼鏡這麼心想後,立刻改變想法暗自說:「不對,要讓大家聽到才行。」

「後宮姊妹!請大家務必支持艾莎以及後宮姊妹!」

眼鏡豁出去地擠出聲音呼籲時,緩慢前進中的吉普車忽然傾斜一邊。

昨晚似乎落下少量的雪,積雪在陽光照射下融化成水,導致路面變得滑溜。

阿拉爾斯坦的道路少有柏油路面。針對作為進出口樞紐的主幹道,中國人建蓋了平整的道路,但對於其他地方,好比說像這些游牧民族的放牧場,都是崎嶇不平的道路。

駕駛座上的高個兒發出咋舌聲的同時,用力踩下油門。

輪胎不停空轉。

這麼一來,只能乖乖等待另一輛吉普車恰巧路過,再拜託對方幫忙拉起整輛車。眼鏡關上麥克風的電源,嘆了口氣。

「為什麼我們非得做這種事情不可……」

「沒辦法啊!」

高個兒抱著半死心的想法讓汽車座椅往後躺,跟著雙手交叉在後腦勺上。

「大家都怕被恐怖份子攻擊,票根本賣不出去。難道要在觀眾席只見三三兩兩的觀眾之下,在各國的高官面前表演嗎?」

「可是啊。」

「話說回來,今天不是你自己說想要負責拿麥克風的嗎?」

高個兒狠狠戳中眼鏡的痛處。

「不然你跟我說要怎麼辦嘛!我討厭每天都要被那些眼神充滿殺氣的財務官僚包圍著。反正到最後我也只是需要確認內容,然後簽名而已。」

「你這樣跑出來沒關係嗎?」

「只有今天一天還好吧。資產負債表都已經快要被我翻到爛掉了,依我看來,財務算是健全。可能是那些官僚太優秀了,反而讓人覺得悶得快喘不過氣來。」

「還真是苦了你啊!」

高個兒向眼鏡點點頭後,再次踩下油門。輪胎依舊空轉。

「好吧,能做的就先試著做做看吧。」

高個兒這麼低喃一句後,走下車去。她繞到後方,試圖從後方推動車子。眼鏡急忙按下副駕駛座的車窗,探出頭看。

果然不出所料。

高個兒就在眼鏡的面前因為腳步打滑而失去平衡,險些摔跤。

「不要再推了啦!你也是要上場演戲的人耶!」

「有什麼辦法?歌劇本身能不能順利上演都還是未知數呢!」

就在這時,引擎聲從後方的沙漠傳來。眼鏡期待著可以得到救援,但期待心情立刻化為危機感。

「快趴下。」

高個兒犀利地發出指示。

「你假裝在睡覺,盡量表現得自然一點。」

眼鏡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她放下麥克風,趴在儀錶板上。

引擎聲發自於阿拉爾斯坦•伊斯蘭運動(AIM)的摩托車隊。

姑且不論身分並未曝光的高個兒,眼鏡畢竟是處於管理財務的立場。萬一在這種地方被抓去當人質,那可是大事一樁。

不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照理說,這一帶地區不在AIM的勢力範圍內。

「唉呦!這不是後宮的小姐們嗎?」

摩托車隊追上吉普車後,在前頭帶領的男子停下摩托車,朝向高個兒搭腔說道。對方想必是因為看見高個兒身穿民族衣裳,才會猜出高個兒是後宮的人。

眼鏡從手臂縫隙里偷看狀況。

眼鏡看見對方以白色頭巾遮住臉孔、身穿短外套,也就是所謂的AIM標準造型。

「輪胎陷下去了啊……我們是很想幫忙,但可惜是騎摩托車。」

這時,男子忽然凝視起車頂上方可疑到了極點的擴音器。

「那什麼東西啊?」

「歌劇的票賣得不如想像中的好──」

高個兒走回駕駛座拿了數量符合人數的傳單,再走了回去。

「不嫌棄的話,你們也來欣賞一下歌劇吧!」

那是由眼鏡她們製作,再利用後宮的噴墨印表機大量印製的傳單。雖然這場歌劇也算是國家的活動,只要委託文化部負責製作傳單就好,但那麼做也不會輕鬆到哪裡去,據說在程序上滿複雜的。眼鏡現在回想起來,不禁有種被對方巧妙推拖的感覺。說到艾莎看見製作完成的傳單時的反應,她先是沉默了一秒鐘,才開口說:「嗯,有手工設計的感覺不錯啊。」

男子收下整疊的傳單後,轉過身把傳單也分給其他成員。

「嗯,歌劇啊……」

「說實話,我們真的很頭痛。你們可以變裝來,沒關係的。」

邀請游擊隊來看戲像話嗎?眼鏡忍不住這麼心想,但也猜想到高個兒的用意應該是不想在這裡讓對方起疑心。

「再說,預言家誕生祭又沒有什麼敵我之分。只不過,如果你們這一身裝扮來看戲,會讓人比較傷腦筋就是了。」

男子們聽了,面面相覷。

別再笑了,趕快離開吧!眼鏡這麼心想時,對方當中的一人探出頭試圖觀察眼鏡的狀況。

眼鏡悄悄地閉上眼睛。

「你同伴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眼鏡暗自說:「我沒事!我好得很!別再問了!」

「我拜託她來一起幫忙,但好像是睡眠不足吧!你們可不可以就別吵她,讓她睡吧!」

在這種時候,高個兒的堅定聲音可靠極了。

「要不要幫你們叫吉普車來支援?」

「不了……畢竟我們也有自己的立場,總不能求助於你們。」

「那倒是真的。」

對方臉上掛著苦笑,並催動摩托車的油門發出引擎聲。

「我們會期待你們的表演的,依阿拉的旨意!」

「感謝你們的好意。依阿拉的旨意!」

沒多久,傳來摩托車隊從吉普車左右兩方賓士而過的聲音。

不過,眼鏡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所有摩托車都駛離,所以任憑汗水滑落,動也不敢動地保持著姿勢。等了老半天,高個兒終於越過副駕駛座的車窗摸了一下眼鏡的背部。

眼鏡抬起了頭,但依舊驚魂未定。

高個兒眨一下一邊的眼睛後,指向自己的額頭說:

「你的額頭上面有壓痕。」

「那些人有可能會來嗎……」

「我猜……不會來吧。」

高個兒語帶保留地答道。她的臉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哀愁。

這時眼鏡終於也想起一件事。理應和烏茲別克合作開發的南方油田突然遭到烏茲別克的侵略,而被佔領了油田。對於此事,AIM搶先政府一步發出了聲明。

其聲明內容是──阿拉爾斯坦的土地乃是鹹海人民所擁有。

AIM表示不論艾莎等人的臨時政府決定如何應對,他們都會靠自己的力量奪回油田。

「你覺得那些人打得贏嗎?」

聽到眼鏡的發問後,高個兒讓身體倚在副駕駛座的車門上。

「那就像一場竹槍對磁軌炮之戰。」

高個兒沒有直言不諱,而是一邊以比喻的方式回答,一邊抬頭仰望天空。

「所以啊,那些人是真心期望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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