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要說成為狙擊狩龍師的日子過得充不充實──說不充實是騙人的。
那是距今正好約四年前的事。
當時在和葉的幫助下,我大致掌握了所有狙擊狩龍師該做的工作。
我也努力學習原本不擅長的煉骸術,記住了全部的基本調合公式,同時掌握了一定程度的應用法。
狙擊的才能也開花結果,我變得能做到與師傅差不多水準的精密射擊。
我也很注重與他人的交流。雖然我依舊嚮往著都市的普通生活,但就算是這樣,我認為自己像普通女孩一樣的開朗性格,多少有利於狙擊狩龍師的工作。
只要有事要去城裡購物,我總會搶著去做,跟各式各樣的人說話,跟各式各樣的人打好關係。
因為這樣,聽說了我們的傳聞、找上門委託工作的人也變多了。
由於師傅絕對不會進行不必要的狩獵,所以雖然工作量沒有增加太多,但多虧如此,我在狩獵時,也學會了辨別「真正有困難的人」和「真正危險的魔獸」。
我也是在這個時候認識了和葉的妹妹乙葉,以及她的兒時玩伴卡雅克。
妖精崇尚與自然共生,也就是與魔獸和諧相處,視煉骸術為禁忌,但也因此苦於對抗凶暴的魔獸。
不濫殺魔獸、不濫用煉骸術,這樣的我們讓妖精產生了親切感。
和葉的妹妹乙葉跟我一樣都是開朗的個性,講話也很投機。卡雅克雖然個性兇悍,對我這個將和葉「搶走」的人兇巴巴的,但我明白她是個為朋友著想、本性善良的妖精。
本領變強了,工作也變多了,鎮民和妖精們也開始會找我們幫忙……
儘管狩龍是要賭上性命的工作,每天都過得很辛苦,但我的生活依然過得很充實。
而且和葉依舊是我的好夥伴,無論何時都會對我伸出援手。我們白天組隊工作,晚上同睡一張床。
我很慶幸和葉是我的姊姊。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我覺得我們是真正的家人。師傅也認同了和葉與我的本事,開始將難度低的任務徹底放手交給我們。
我也許過得很幸福。
因此,在得知師傅死訊的那天,我哭得前所未有地傷心。
在和葉與我同時感冒的那天,師傅獨自前往雪山狩獵,結果被捲入了突發性的雪崩意外。
曾經將煉骸彈打進無數魔獸體內的師傅,在自然的惡作劇下,就這麼輕易地離開了這個世界,連遺體都找不到。
和葉也哭了。她大聲哭嚎,說是自己害死了師傅,如果我們當時也跟師傅在一起的話──我也是同樣的心情,所以兩人不停哭泣,哭到淚乾也持續哭嚎。
之後天亮了。當時我們哭得聲音都啞了,連喊叫的力氣也沒有。
只是多虧如此,腦袋也清醒過來,就宛如雨後的藍天一般。
我們哭了又哭,一味地哭泣……最後總算看開了。
「喏,皋月。」
躺在同一床被褥里,和葉將那張哭花的臉對著我。衣服被眼淚浸濕,變得黏答答的,不知何時,我們一起赤裸著身體。不過這樣感覺更溫暖,更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
「雖然師傅去世了,但我們還活著啊……」
「嗯……」
「只要活在世上,就必須完成職責。」
我沒有回答和葉的話。我對什麼職責之類的依然是毫無概念。
只是和葉追尋著那種東西,將其當作人生目標。
「既然如此,我們該做的只有一件事。」
和葉握住我的雙手笑了:
「就由我們來繼承師傅──不,就由我們來繼承父親的工作吧。無論遇到多麼痛苦的事,只要有人還需要我們,為了『成為聯繫人與魔獸的紐帶』的這個職責……!」
我「嗯」了一聲點點頭。雖然我還是無法理解和葉的心,但如果和葉是那樣期望的話,我覺得那樣也好。
因為和葉是我的姊姊──只要能夠在一起,我就感覺到幸福。
之後,和葉笑容滿面地這麼說:
「皋月,那我們做個約定吧!」
「約定?」
「嗯。就是啊──」
和葉這麼說,然後對我說出了非常重要的話。
那是為了能讓我們姊妹一直是師傅的弟子,能讓我們一直是自己的重要約定。
我向和葉發誓自己不會違背諾言。
明明是這樣,我為何會說出那種話呢?
明明是這樣,為何會發生那種事情呢?
「那種事……?」
我聽到自己空洞的聲音。思考一片混亂,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我睜開沉重的眼皮,想搞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
結果──我看到了那個。
「莉蒂雅」的學生狩龍師們分散倒卧在地。
五號戰車豹式和四號驅逐戰車朗格像是被什麼彈飛般各自分開。乘組員們同樣橫躺在周圍。
再來就是那隻悠然地浮在空中的魚魔獸──根據小菲妮的說法,那是另一種巴哈姆特。巨大的胸鰭像龍的翅膀一樣拍打著。
「怎麼會……」
我一眼就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三支隊伍受到那隻巴哈姆特的胸鰭直接攻擊。之所以沒有受重傷,大概是因為在承受直擊的瞬間,眾「莉蒂雅」成員徹底解放煉骸結晶發動攻擊,藉此減弱了巴哈姆特攻擊造成的衝擊力吧。只見巴哈姆特頭部的甲殼上,留下了看似受到攻擊的痕迹。
不過只有我恢複了意識,其他人都還躺在地上。
情況簡直就跟那時一樣。
意識急速擴大。記憶復甦。恐怖與絕望──以及後悔湧上心頭。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我明明就不想再次見到這種情景。
我明明就是為此才逃跑,不斷逃跑,最後來到現在的幸福之地。
明明是這樣才對。
巴哈姆特魚注意到我的動作,旋轉身體,準備再次襲向這邊──似乎打算給我最後一擊。
「為何我總是遇到這種事……!」
為何我總是非得面對這種不普通的光景不可?
我已經什麼都無法思考了。
耳邊只聽見巴哈姆特猛衝而來的破風聲。
2
「皋月小心!」
「……唔!」
皋月背後受到強烈的衝擊,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往前撲倒。
下一刻,轟天巨響響起──巴哈姆特緊貼著地面通過。
要是站著的話,皋月毫無疑問已經被「吃掉」了──
「小澄也……?」
「好險……皋月,你沒事吧?」
澄也鬆了一口氣,抬起上半身。
「皋月、澄也!你們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這次換成舒茨跑過來。她的臉上帶著急切。
在舒茨身後,只見菲妮攙扶著吉野慢慢走近過來。
吉野的表情看起來很痛苦,可能身上有哪裡受傷了。
朗格小隊的四名妖精也勉強恢複意識,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大家……」
「皋月,你真的沒事嗎?」
以防萬一,澄也又問了一遍──皋月點點頭。
「嗯、嗯……我還行。」
只見巴哈姆特一邊上升一邊旋轉,應該是打算再次發動俯衝攻擊,只是由於身體過於龐大,需要花時間變換姿勢。
「舒茨,現在該怎麼辦?」
「戰鬥──雖然我很想這麼說。」
舒茨一臉不甘地仰望著天空:
「憑現在的我們根本無計可施。即便是豹式和朗格的射擊,也很難擊中那種飄浮在空中的魔獸,更何況……」
舒茨的視線前方是倒地的克魯魯等人。
「至少要阻止敵人的行動……就算辦不到,如果能將敵人的行動控制在貼近地面的範圍內,單憑我們的豹式也能設法解決。只是……」
「……魚就像條魚一樣,老老實實在水中游嘛。就算抓到烤來吃,看起來也很難吃。」
「抓到……烤來吃?」
舒茨似乎想到什麼似的喃喃說道,但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菲妮這時走到了三人身邊,試著讓吉野坐到地上。
「吉野,你不要緊吧?」
「怎麼可能……不要緊……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