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極了!!」
在源籍社的商討區迎接我的是,興高采烈的中年男性。
「太棒了……太棒了清純君!不,棗蒼佑君!」
他好像處於極度興奮中,突然化為小孩模式。
「請、請您稍微冷靜一下!好近!臉太近了!」
「啊啊,抱歉。是我太不成熟了。哈哈哈」
不,我反而沒有看到過你成熟的地方。
還有,鳴海流生的眼睛很紅。
可能上次見面後,他就沒睡過。已經不是黑眼圈的問題,眼睛都凹陷了。再加上臉色,完全就像個殭屍。
不過,高漲的情緒唯獨讓他的閃亮氣場復活,感覺有些滲人。
「哈哈哈,一碼歸一碼!」
然而,本人毫不在乎,甚至轉圈玩耍……真是興奮啊。
然後——
「誒?」
轉完圈的鳴海流生,突然跪倒在地。
「沒、沒事嗎?」
睡眠不足還逞什麼強啊……
「這裡有醫務室嗎?總之,我扶您去——」
「黑川君,謝謝你」
「——!」
鳴海流生動情落淚。
「……我,可能是為了邂逅這部作品,才成為了一個編輯」
我把短篇發送給了鳴海流生。
「很、很感謝您的高度評價,可是過於誇張——」
「沒有那種事!最棒!這個短篇之中,含有最高密度的兩人的感情。這是能在文學史上留下名字的一部作品!」
鳴海流生顯得很激動。
「我敢斷言!無論從前還是未來,都不會有超過這個物語的作品!」
「哈哈,謝謝您。不過,我沒有把這部短篇發表出去的想法——」
「你瘋了嗎?」
「——!?」
他的臉近在咫尺。
「我再問一次。你瘋了嗎?」
好、好可怕……發問的你的臉更像個瘋子表情。連眼睛都飄忽了。
「不、不要緊啊。畢竟鳴海先生都已經讀完了」
「黑川君,你錯了。我並不只對讀到有趣的小說感到滿足。還有把優秀的作品向更多的人傳達的義務。因為我不是『讀者』,是『編輯』」
如此說話的鳴海流生恢複理性,眼睛透著真誠。
這個人是純粹的編輯,為此不惜賭上性命。
可是,那並不等於就是正確的。
「在寫這個的時候……感受到了『熱量』。那無疑是我的人生中,最為滿足的瞬間。可能除了創作以外,無法體會到超越那種感覺的充實感吧。可是,我不會再寫小說」
「哈哈哈。這個玩笑真好笑」
「不是玩笑」
「呼姆……我不會問理由——因為我不會允許那種事」
鳴海流生的眼中,再次凝聚狂氣。
「看你的眼睛我能夠確定,你的決意不會有變。可是,這個作品——你和我創作的這部小說——必須讓它公諸於世。唯有這件事,我絕不會妥協。如果你不打算出版的話,我會匿名投到新人賞」
「那種事是不可能的」
「不。做得到。這個小說,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要讓它出版。為此,就算因為剽竊而終結我的編輯人生也在所不惜。不過,在出版之前,我會動用我的所有力量讓你保持沉默」
「不是的,鳴海先生。我不是那個意思……準確來說,做那種事沒有任何意義」
「……那是什麼意思?」
「剛才,您說過『我和你創作的』對吧?這個前提是不存在的。這個作品,和您沒有任何關係」
「哈哈哈。真能瞎說。我在料理店說出的『近藤誠』的意思……你在執筆的過程中有注意到吧?」
「是的……注意到了。那個瞬間,靈感兇猛來襲,不受控制」
「對吧?所以這個果然是你和我的——」
「沒有使用。那個時候浮現的靈感,一個都沒有使用」
「哼,不要虛張聲勢了。即便是棗蒼佑,在不使用我給予的『芯』的情況下,不可能寫的出這種——」
「我能證明,並且獲得了力量」
從雛、索蕾幽、美門醬身上。從在不同的地方,同時執筆的天花身上。還有,迄今為止認識的所有人身上。
「我以棗蒼佑的名義在此宣言。您所說的『芯』力量,並不在這部作品之中。您一定能從我的眼睛判斷……我有沒有說謊」
「…………………………」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所以,即使出版這個短篇也沒有意義。您只能作為讀者閱讀」
「…………………………怎麼可能」
鳴海流生第一次表現出動搖的樣子。
「收到『芯』的作家寫完作品,會迫不及待地讓我閱讀。至今為止沒有例外……從沒有過!」
「這麼說,我是第二個擺脫那種束縛的人」
「……你說什麼?」
「我和天花,兩個人」
「怎、怎麼可能……她應該還在創作」
他果然誤會了……所以才不睡覺,和作家一同承受辛苦。深信天花寫完,會第一時間給自己看。
「請看這個」
我從公文包中拿出一疊紙。
「…………」
鳴海流生一把搶過我手中的原稿,閱讀文章……眼睛飛快轉動。
幾分鐘後——
「不……可能」
鳴海流生無比震驚。
「與你的作品……處於相同的境界」
執筆結束後,我和天花互給對方看了小說……我們都認為對方的作品更有趣,毫不相讓。
我個人也覺得只有分毫之差,僅僅只會根據不同人的喜好分出高低……不過,鳴海流生給出了旗鼓相當的評價。
親眼看到受到影響的天花模樣的鳴海流生……一定能輕易看出這部小說是如何創作出來的。
「怎麼可能……最頂級的作品幾乎同時誕生……我卻和任何一部都沒有關係?……那種事……決不能允許!」
鳴海流生以充血的眼睛瞪向我。
「為什麼特意拿給我看這個?是對讓光星天花陷入危機的我的復仇嗎!」
「不是。我想讓您明白。儘管不用您那種強制引出作家靈感的催化劑,作家也能寫出有趣的作品。我不想再看到出現像天花一樣的作家」
「那種漂亮話……不管你說什麼,我也沒有改變自己行事方式的想法。寫吧,棗蒼佑。借我從你的短篇中感受到的『芯』,寫出超越這個的作品!」
「很遺憾,那是不可能的。我剛才也說過,不會再寫小說」
「為什麼!為什麼擁有那種才能,還能那麼平淡雲清!你為什麼就不明白,你不創作是人類的一大損失!」
「因為痴迷」
「啊?」
「我對拿來原稿的天花——天花光星的笑顏再次讓我痴迷。那個瞬間,創作時感受到的高昂感和充實感全都飛到了九霄雲外。守護這副笑容,更能讓我幸福」
「你、你在說什麼傻話!快清醒——」
「鳴海先生」
我打斷鳴海流生的話語。
「如同您不是『讀者』是『編輯』,我亦非『小說家』是『編輯』。鳴海先生——您一定比全世界中的任何人清楚這點」
說到此處,我向他露出微笑。
「編輯,非常有趣對吧!」
「啊,辛苦了!」
我一走出源籍社大樓,天花便帶著滿面笑容向我靠近。
「怎麼樣了呀,鳴海先生呢?」
「嗯,好像化作白煙,燃燒殆盡了」
「誒!不是很危險嘛」
「畢竟身體已經到達極限,沒多久就完全進入了爆睡模式……清醒後,一定又會變得非常吵鬧吧」
「那、那就好……」
「我把我的想法全都告訴了他。那個人絕不是壞人。只是對於創作的想法,稍微朝扭曲的方向前進了而已。他一定能理解我們的」
「是的。鳴海先生本性善良!」
撇開我不說,天花明明遭遇到那種事,竟然還會那麼想。她也是個大好人啊。
我們並肩朝電車站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