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悠香再次醒來時,是在潔白的病房裡。
她似乎睡了超過一個星期。剛醒來時還鬧得天翻地覆,醫療團隊慌忙使用大量從來沒見過的機器進行檢查,不過也只有剛開始是這樣。現在她是閑到發慌,自覺癥狀也只有稍微撞傷瘀青的程度,對少女而言,這種感覺真是不可思議。
護士都很溫柔。
她自己也是心情絕佳,不禁就會覺得肚子很餓。醫院的伙食果然有點太清淡,讓她有點忍不住想要早點站到廚房裡。看來自己比想像中還要喜歡作菜。
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的下午,單人病房的門突然被打開。
「啊,老師。」
「看來你精神很好呢──來,這是今天上課的部分。」
把講義擺在架子上後,白髮的老師也在椅子坐下。
雖然上課內容幾乎都能透過裝置來確認,但他還是特地補充寫上許多重點,然後每天拿過來。
想必一定是位很棒的老師吧。
雖然只有左眼戴著眼罩這點,稍微有點可怕。
「……那個,對不起。請問老師你叫什麼名字呢?」
「破城蒼士郎。我不是你的班導,所以記不得也沒辦法吧。」
「啊,是這樣啊……對不起,總覺得頭腦好像還很混亂。真奇怪,明明可以清楚知道你是老師的。」
她似乎感到很抱歉,忍不住就縮起肩膀。
老師苦笑一下,好像很不以為意地整理講義,並且從裡頭抽出一張來。
「照你現在的狀況看來,說不定可以參加運動會喔。」
*
前往醫院之前,蒼士郎跟黑蓮華娘有先交談過。
「結果她的人格最後怎麼樣了?」
「雖然不一定完整,但似乎是以悠香的人格為基準來進行整合……只不過記憶方面,關於我還有創神的部分好像都忘光了。」
在那之後,亞倫跟「管理軍」趕到現場將蒼士郎他們進行回收。
雖然把麻煩事全部推給那邊處理,但是以結果來說不只是「第十三特區」,似乎連「管理軍」的研究體制都有大幅重新進行檢討。不過這些細微的部分對於不是相關人員的蒼士郎而言,結果還是無法清楚得知。姬彩也儘早離開現場,再加上黑蓮華娘的介入,好像總算是成功隱藏了真實身份。
然後……悠香失去關於創神的記憶。
「啊,那種類型呀。蒼士郎的話,應該很清楚吧?」
「畢竟在『戰爭』里也見過嘛。」
「嗯,創神就等同於操控者的精神。如果失去創神,等於是失去了精神或記憶。即使阿特曼並非直接是悠香妹妹的創神,但既然被你消滅掉就會無可避免地產生影響。以結果來說,失去跟創神有關的記憶算是比較常見的模式。」
*
「……對了,老師。」
悠香有如小鳥般歪著頭。
「老師明明不是班導,為什麼還要對我這麼親切呢?」
「也沒什麼理由啦,只是因為我還是個菜鳥老師。想說可以辦到的事情,就要好好完成而已。」
「哇,那樣子很了不起耶!」
看著雙眼閃閃發光的少女,蒼士郎忍不住苦笑。
根本沒什麼了不起的。
自己只是個連一名學生都沒辦法保護好的無能教師而已。不過又不能對失去創神相關記憶的少女說出這種話,蒼士郎也只能擺出曖昧的表情。
因為她能待在這裡就是最好的報酬,這點是千真萬確的事情。
正當想要改變話題而移開視線時,他的手指碰觸到擺在架子上的飾品。
那是鑲有寶石的髮夾。
「……咦,這是……」
「那是──啊……啊啊,不行!不可以!不可以跑出來啦!」
當悠香慌張地胡亂揮舞被單時,她的身旁產生異變。
「蒼士啷!蒼士啷!」
喧鬧的聲音迴響在病房裡。
少女的身旁,出現一隻頗為顯眼的彩虹色鸚鵡。
「……托特。」
蒼士郎茫然說出那個名字。
結果悠香露出驚訝的表情看著青年。
「老……老師你也看得見嗎?那個,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到,所以還想說搞不好只有我一個人會看見這樣的幻覺……」
「蒼士啷!蒼士啷!」
彷彿想要表達自己還記得一樣,彩虹色的鸚鵡不斷呼喊蒼士郎的名字,在病房的天花板盤旋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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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行動,讓蒼士郎差點哭出來。
他覺得自己變得很容易落淚。
硬是忍下來之後,蒼士郎微笑著開口說:
「……嗯。為了不讓你太困惑,之後我會慢慢跟你說明。反正照你的年紀也只會相處個短短几年而已,要好好珍惜喔。」
*
她露出一個微笑。
黑蓮華娘從因為擔心而窺探的病房離去後,開始小聲哼起歌來。很難得地,她的心情似乎很好,童謠鵝媽媽的旋律輕快響徹在醫院的走廊上。
正當唱到矮胖子碎掉的部分時,修女突然抬起頭來。
「劉理查。」
「喔,是黑蓮華娘啊。」
身穿長袍的年輕人行了個禮。
單片眼鏡里的瞳孔依舊充滿溫情,可是卻沒有笑意。
「蒼士郎先生能夠復原,真是比什麼都──」
「關於四王之子,你應該不是完全不知情吧?」
修女毫無前兆地詢問。
「這個嘛,如果知道的話,你不覺得當我夢見被交接的王冠時就會採取對應的手段了嗎?」
「『公會』沒有足以阻止四王的戰力,這句話是你說的吧?」
黑蓮華娘立刻否定他說的話。
劉絕對不會說謊。
但是不會說謊,並不代表他不是個騙子。
「你這次只是監視蒼士郎,並且發出舊校舍偽裝工作的許可而已。光是這樣,結果就發現到四王的迦梨,還成功將前四王之子安置於『公會』的監視底下。實在是優異到令人驚訝的成果。」
「只是偶然喔。至少我原本並不認為事情會像這樣平靜下來。」
年輕人搖搖頭,露出曖昧的笑容。
「真恐怖呢,黑色魔女。你就這麼寶貝自己的徒弟嗎?」
「是啊。」
黑蓮華娘立刻這麼回答。
「就算要與全世界為敵,我也會偏袒那孩子。這是從很久以前就決定好的。所以如果你打算對他出手,就做好心理準備吧。」
她沒說別對蒼士郎出手。
而是告訴他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會牢記在心。」
劉老實地點點頭。
正當他要這樣跟修女擦身而過時,好像突然想到什麼而詢問說:
「會作出這個決定,是從那位徒弟的心臟在『戰爭』末期被撕裂的時候開始嗎?」
「沒錯。」
「那還真是因果報應──下次再會了。」
這麼說完後,戴著單片眼鏡的年輕人這次才真的緩緩離去。
*
她在醫院的屋頂等著。
隨風飄揚的火紅長發,宛如鮮紅色的軍旗。
如果稍微眯起眼睛,彷彿還能看到地上有著跟隨她的軍隊。但那也只是兩年前的追憶而已,蒼士郎如此吐槽自己。
「你也是今天出院嗎?」
蒼士郎一靠過去,少女就像要吵架般皺起眉頭。
「你還戴著那個眼罩啊。」
「哈哈,很適合吧?」
青年戳了戳皮革制的眼罩。
失去的左手雖然有重新構築,但只有這顆眼球還沒有復原。
「你打算戴著那個眼罩去上課嗎?」
「……上課時我會換成病人用的眼罩啦。不過眼球是詛咒層面的意義比較強烈,畢竟是由我這邊奉獻上去的,比起其他部位要花上比較多時間。再過一周就會復原了。」
聽到這句話,姬彩才像是鬆了口氣。
「請不要讓人太擔心好嗎?」
她老實說出口。
「再說你明明也昏睡了三天,為什麼是第一個回到學校的啊。這也太奇怪了吧。」
「老師可沒辦法一直休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