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戀愛如果也有鑒賞期該有多好

有人說,甩人比被甩更受傷。

異性緣很好的人才會這麼說吧。或是沒有真正受過傷的人說的話。

甩人是一種選擇。

被甩卻是毫無餘地的強制執行。做出選擇的人比無可選擇的人更受傷,這種說法很奇怪吧。

「正因為要做抉擇才會受傷啊。代表要背負責任和後悔不是嗎?」

大學時的好朋友有紀這麼說,不過我無法認同。即使如此,甩人的那一方絕對不能說,因為強迫對方分手,所以自己也很受傷。

我一直以來的戀愛經驗都很糟。

喜歡上一個人,拼了命地努力,和對方在一起,沾沾自喜,再被狠狠地甩開,跌落谷底。這樣的迴圈不斷重複。

原因我很清楚,因為我喜歡上的多半是玩咖。

再說的更簡單一點,因為我是外貌協會。

受歡迎的男生機會很多、選擇很多、比較對象很多。舊人和新人一比,舊人無論如何都處於劣勢。睡過好幾次的女人和沒睡過的女人,情勢對哪一方不利就更不用說了。

然後,男人們會用得意的表情說。

我這種人不適合你。

說什麼鬼話。

儘管如此,我喜歡上的還是帥氣的男人。

有句話說,喜歡上就輸了。說得一點都沒錯。

我的人生就是一段敗給帥氣男人的歷史。

我跟現在的男友亮輔已經交往兩年了。

是我至今的戀愛史中維持最久的。

長相是我喜歡的類型。型男這個形容詞有點蠢,我不是很喜歡。但是每次介紹給朋友認識總是會被這麼說。型男──些許的優越感,這是我跟他交往時感到最大的快樂。

模特兒般的高挑身材,外國人般的深遂輪廓。臉有點長,眼睛很大。略長的頭髮燙得微卷,有些不修邊幅的味道。即使不怎麼打扮,光是一件牛仔褲和T恤也很帥氣。只要待在那邊就很引人注目,是我自豪的男友。

每周六天在居酒屋打工,年齡是大我五歲的二十九歲。

興趣是打小鋼珠。喜歡和男性友人一起喝酒。朋友擺在他的第一順位,如果朋友有困難,放女友鴿子也無所謂。陪朋友喝酒解憂的時候,跟女友借錢是理所當然。

煙癮戒不掉。去沒去過的地方會覺得麻煩。準備驚喜什麼的超蠢。曾經玩過樂團,喝酒的時候多半在炫耀昔日的自己。雖然現在不玩了,但是仍在找尋其他能讓他投入的事,有一天做出一番大事是他的夢想。討厭講電話更討厭傳訊息。除了我以外也有其他一起玩樂的女性朋友,沒有特定交往對象是他的原則。

總而言之,我不是他固定的女友,只是疑似戀人的關係。

方便的女人。對了,他或許覺得我是床伴。

「欸,去吃拉麵吧。」

蓋著床單淺眠的我,不禁發出「蛤?」的一聲。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相隔半個月。昨晚他打電話說有空,一見面,他只說了句「這邊」就直接帶我去賓館。

我並不是期待什麼認真的約會。居酒屋也很好,家庭式餐廳也很好。

這麼久沒見,一見面就先上床,該做的都做完了才說要吃拉麵,什麼跟什麼嘛?而且還是抽了根事後煙就說要吃拉麵,到底是把我當成什麼了。事到如今,我也不要求完事後的關心,但至少讓我睡一下吧。

我在床上抱怨著,亮輔走進浴室,沖一下就出來了。接著聽見他穿上牛仔褲的聲音,似乎真的打算要出門。

我磨磨蹭蹭地從床單下探出頭,對正在擦頭髮的他說。

「亮輔,我講過好多次了,做愛的時候把那個拿掉。」

我指向掛在他裸露上半身的銀項鏈。但是亮輔用手撥弄垂落在胸口、像動物尖牙般的裝飾笑著說:

「為什麼?很帥啊。」

「可是戴著它不算光著身體。」

「啊?你在說什麼啊?」

反正說了你也不會懂,我覺得即使只是一條項鏈,只要戴在身上,就像守著最後一道防線,沒有將自己的全部攤在對方面前。擁抱時,中間有個東西的感覺也很討厭,冰冰冷冷地,而且有些害怕被弄傷。

「比起那個,我餓了。拉麵。」

「我不吃,肚子很飽。」

每次完事後都一樣,不知為何肚子脹脹的。

「嗯~可是我要去吃耶?」

「你要把我丟在這裡?」

「那就走啊。」

一如往常的亮輔。

「我請客。」

他說完,像少年似地得意地笑了。

看到那個笑容的瞬間,我再次鑽進床單下。不是想藉此表示我不想去,而是不想被他看見我現在的表情。

床單下的我臉紅通通的。

雖然不甘心,但他果然還是很帥。不時出現的少年笑容總能輕易將我擊倒。都交往兩年了還是完全不習慣。看到那個笑容我就輸了。不管是拉麵還是什麼都只能陪他去。

我深切體會到,帥氣這件事真是卑鄙。

亮輔很喜歡拉麵。他重要的朋友們似乎也很喜歡拉麵,偶爾在電話里會聽到他們開心地討論哪間店好吃。

即使在他帶我去的拉麵店,他也一直滔滔不絕地闡述自己的拉麵論。對於我對拉麵沒興趣這件事,他沒有興趣。只要是加上濃稠、濃郁這些形容詞的食物,我都不怎麼喜歡。

「為什麼,會喜歡那種人?」

某一次,當我跟姐姐說亮輔的事時,她用悲傷的神情這麼對我說。

帥氣絕對是其中一個理由,我也不覺得是什麼壞事。問題在於我找不到其他理由。

姐姐不懂。她從小就知道自己喜歡的是什麼,理所當然地努力往夢想邁進、過著充實上班生活的人是不會懂的。

對於腦袋空空的我而言,戀人的價值就是我的價值。

吃完拉麵,亮輔說要打工就離開了。才下午五點,難得的周末就被性愛跟拉麵給毀了。

所剩時間不長不短的周日下午,不知道該做什麼的我在三宮商店街隨意亂晃。看著開心與男友牽手走過的女孩們,我將那些男朋友和亮輔比較,沉浸在微小的優越感中。

走進生活雜貨店,總是會想起姐姐。姐姐從事室內設計工作,家裡舒適的客廳、無論是桌子、沙發還是窗帘,全都是姐姐選的。主題據說是法國鄉村風。我雖然不是很懂,但由衷佩服。

貼在商店街牆上的商家特賣海報,不久之前用的是妹妹的插畫作品。妹妹是插畫家,偶爾會在雜誌廣告或海報上看到她的畫作。

我非常喜歡一起生活的姐姐和妹妹。但是像這樣獨自想到她們兩人的時候,總是感到十分焦慮。空殼般的自己彷彿映照在展示櫥窗上。

我的工作是通訊購物公司的電話客服。

負責向看到雜誌和電視廣告撥電話來的顧客說明。謝謝您的來電。請說出商品編號。請確認您訂購的商品是否為改良式洋裝?顏色是否為藍色?數量是否為一件?付款方式有銀行轉帳和信用卡兩種。您了解鑒賞期的規定嗎?

已經完全印在舌頭上的一連串台詞。

對著電話另一頭的陌生人不斷說話的工作。

毫無意義。每天只是盯著時鐘,小心不要出錯,不斷重複、重複再重複。只要人工智慧更進步,機器也能做。

我看看時鐘,不過下午五點半。

牽著男友的手開心走過商店街的女孩說著「已經這個時間啦」,這句話讓我感到被刺穿般的自卑感。

為什麼會這樣呢?

但是我很清楚。

我無法討厭亮輔。不,我不喜歡曖昧的說法。

我喜歡亮輔,無藥可救地、即使不能成為真正的戀人,即使某一天會被狠狠地甩開墜落谷底,今晚我依舊會繼續等待不知何時才會打來的電話。

為什麼,會喜歡那種人?

我說,姐姐。那種事我也想知道啊。

戀愛如果也有鑒賞期該有多好。

之前就說好晚餐由我和姐姐輪流做。只有周末因為彼此多半外食,所以沒特別安排。

今天輪到姐姐做飯。她邊作菜邊說著她最近喜歡上的公司前輩的事。

和姐姐一起找房子的時候,對內式的廚房是她的堅持。我不怎麼喜歡。對於習慣做菜時眼前就是牆壁的我而言,看到有人在瓦斯爐的對面走來走去,至今仍然覺得怪怪的。

「小岩井前輩說那個路口旁邊的拉麵店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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