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3.廢棄物夢想家

我坐在教室座位上,對著眼前的白紙微微發出沉吟。

「……嗯……」

小考這點事情根本難不倒我,不過此次的問題是「文化祭的主題」。老實說,我是比較偏向「不想參加」。像是去年的主題,我早就已經沒印象,重點是我感受不到參加這種活動的意義,只是徒增工作罷了。

「再過一分鐘就會收回提案紙,還沒寫好的人請趕快。」

班長的聲音令我感到焦急。吵死了,我正準備要寫啦。

由於是采匿名制,因此就算沒有寫提議也無妨,但是交白卷會令我有股落敗感,讓我不想這麼做。我以付出最少勞力又不會讓自己丟臉為前提,透過刪去法得出的結論是遊戲店,我連忙寫在提案紙上。當我寫下最後一筆的下個瞬間,在班長的一聲令下,從座位後方開始收回提案紙。

我把自己的提案紙跟傳來的一疊提案紙放在一起,交給前方座位的同學。看著班長將收回的提案內容寫在黑板上進行投票,我忽然感到一陣不滿,心想自己何必為了這種無關緊要的事白費心力……喂,現在寫在黑板上的「星象館」,肯定是東屋提案的吧。

結果,提案最多的主題分別是「夏日祭典」、「女僕咖啡廳」和「《月薪嬌妻》舞蹈」三種,經過舉手表決後由「夏日祭典」勝出。這個提案類型上與我提議的遊戲店有些相似,結果還算不錯。話說回來,文化祭是在九月舉辦,應該算是秋季祭典,但這部分就別太深究好了。

「第二學期開學後就會正式開始準備,請各位同學務必配合。那麼,班會到此結束~」

班長總結完後,便以自行解散的方式結束班會。

大家為了參加社團或返家而收拾書包時,東屋穿過這片喧囂向我搭話。

「市冢同學,文化祭的參展主題,你是提議什麼呢?」

難得東屋在教室里找我說話。我邊收拾書包,邊淡然回答。

「想當然是遊戲店啦。只要準備完畢,之後就很輕鬆。」

假如是女僕咖啡廳,我是考慮到時故意讓自己感冒缺席。像那種稱呼陌生人為主人並服侍對方的行為,究竟有何樂趣可言?我完全無法理解。

「你提議了什麼?東屋。」

「星象館。只是到最後都沒有其他人提出相同意見,讓我覺得有點遺憾。」

果然是你。話說這個活動主題,感覺上也能落得輕鬆,我個人是願意支持,但在準備與營運時太過偷懶的話,往往會惹人非議。參加這類活動,至少在態度上要假裝自己很努力。

提案才剛被否決不久的東屋,看起來並未感到一絲沮喪,他欣喜地開口說:

「既然主題已經決定是夏日祭典,就得好好配合才行。到時或許能把牆壁與天花板布置成簡單的宇宙空間。讓我們一起加油吧,市冢同學。」

「啊、嗯……總之再看看吧。」

很抱歉在你幹勁十足的時候潑冷水,但我只打算「假裝努力配合」,毫無一絲「真心努力配合」的意願。反倒是東屋對這類活動表現出如此配合的態度,令我有些意外。

「東屋,比起參加這種浪費時間的活動,你難道沒想過要專註於打造那個嗎?」

面對我直率的疑問,東屋維持一貫開朗的模樣出聲否定。

「我完全沒這麼想過,畢竟和其他人合力完成某件事,感覺上會很有趣啊。」

「……是嗎?」

相形之下,我毫不避諱地皺起眉頭。東屋見狀,笑著繼續說:

「而且我相信在暑假期間就能夠完成那個,因此不會對文化祭造成影響。謝謝你的關心,市冢同學。」

「我又沒在關心你。」

我冷漠地吐出這句話,東屋卻看似完全沒聽見。他扛起書包,颯爽地走出教室。

咦,他真的只想跟我聊這件事嗎?

還以為東屋有其他事情找我,害我白擔心一場。先不提這個,剛才那些小事,沒必要趁現在對我說吧?

東屋離去後,一想到第二學期必須搞定的學校活動,我便重重嘆一口氣。

無論是合唱表演、競技比賽、運動會或文化祭等等學校活動,基本上我都相當排斥。平常只被我當成是路人A的同班同學們,總會基於各種理由或自私的想法來要求我幫忙,但工作完成後,彼此交情又會變回原先那樣,視同陌路。當然我明白蹺掉班上活動的話,會給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煩,因此表面上會擺出配合的態度,不過這類活動,與其說能使班上更有向心力,我反而覺得會讓大家產生更多磨擦。就我個人來說,比起浪費時間在這些事情,倒不如用來進行休閑活動更有意義──

當我思索到一半,腦中冷不防閃過東屋笑著說出的那句話。

──畢竟和其他人合力完成某件事,感覺上會很有趣啊。

我不覺得自己的主張有錯,相信除了我以外,抱持類似想法的同學也大有人在。東屋表面上那麼說,天曉得他心裡作何感想。

不過……

我一開口就全是抱怨與不滿,但假如有人問我:「那你是想做什麼?」我也完全答不上來。確實,我有信心說自己是成績優秀的人,運動神經還不錯,外表也不差,可是要我成為偶像歌手或體育選手,仍舊有點困難。只要我有心,相信可以從事大部分的職業,但說到「心生嚮往的未來」,我卻是毫無頭緒。

即使擁有能夠成為任何人的可能性,也未必真的能成為任何人。

──我到底有什麼喜好呢?

我的思緒,就這麼被加入新成員的夏蟬大合唱給打斷了。

「市冢同學,你覺得怎樣才算是長大成人呢?」

爬上垃圾山努力收集材料的東屋,突如其來地拋出這個問題。

我停下滑手機的那隻手,以彷佛快射穿東屋般的視線注視著他。

「嗯?怎麼了?」

東屋不解地歪著頭,我這才回過神來甩了甩頭。

「沒什麼,只是有點吃驚,沒想到你會提出這種很像未成年孩子會問的疑問。」

我原先以為東屋完全是「朝自我目標前進」的那種人,對於未來有明確的答案。如果他不是這種人,哪可能會做出這樣的蠢事。

垃圾山國王放下手中的工作,抹去額頭上的汗水後,稍微喘了口氣。

「瞧你只是在一旁看著,我想說應該會很無聊。」

是很無聊啊,而且很熱,再加上蟬鳴聲又很吵。

「是嗎?那你要來幫忙嗎?老實說挺有趣的喔。」

「我拒絕。」

不要擅自幫我出主意。另外,別從高處低頭俯視我。

我將手機塞進裙子口袋裡,把剛才的問題原原本本奉還給東屋。

「那你覺得呢?怎樣才算是長大成人?」

當一個人對別人提出偏向哲學的問題時,往往只是想讓他人聽聽自己的想法並獲得認同。純粹想得到答案的案例,依我至今的經驗來看,反倒是少之又少。事實上,日前我對老姊提問的意圖,真要說來亦是如此。

因此,我決定聽聽東屋的見解,再隨口回他幾句應付了事。不過東屋被我反問之後,只是露出困惑的苦笑。

「嗯~就算你這麼問我……我也不曾想像過自己長大成人的樣子。」

「也是啦,像我就無法想像你長大的模樣,感覺上你會一輩子與垃圾為伍。」

縱使撇開身高不談,東屋的腦袋大概也與小學生不分軒輊。瞧他這副模樣,不免讓人懷疑他是不是高中生,結果居然跟我一樣就讀高二,即使他再過四年左右就是成人,說出去也沒人會相信。

忽然,我發現東屋的神情蒙上一層陰影,但那並非是因為我剛才的發言。

「孩提時代的夢想,為何大家總會忘記呢?」

東屋落寞地喃喃自語,儘管音量不大,卻清楚地傳進我耳里。

走下垃圾山的東屋撿起一台遊戲機,將上頭的塵土拍掉,同時吶吶而語。

「無論是花店老闆、甜點店老闆、醫生、漫畫家、鋼琴家、運動選手、歌手或太空人等等,你不覺得比起『未能實現夢想』,更多人是『沒去實現夢想』嗎?在二十多歲時便得認清自己不得不放棄的夢想,實際上屈指可數。大家總愛說些言不由衷的志願與動機,最後卻從事自己不感興趣的工作。反觀大人也一樣,當初願意聲援孩子們小時候的夢想,但隨著孩子成長,又莫名變得不認同。」

就跟曾令孩子們愛不釋手的遊戲機,將使命託付給後繼機種、不再被人需要後,只是等著被廢棄、化為垃圾。聽完東屋的一席話,再看看他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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