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程式五

29

他在昏暗的走廊上走動。

然而,咬牙卯足了勁,雙腳卻還是沉重不已。

好不容易到了房門前,打開門,只見裡頭有兩張床,旁邊站著幾名男子。

「你是他們的兒子吧?首先請你確認一下,看看這是不是令尊跟令堂。」

其中一名男子如此說道,然後毫不猶豫地拉開被單。

他的視線定住了。

他呼吸不到空氣,全身的血液幾乎凍結。

一對熟悉的男女躺在床上,身體沒有太大的損傷,簡直是奇蹟。

「如果確定是令尊令堂,就在這裡簽名。」

男子將文件亮出來。

他淚眼汪汪,望著文件呢喃道:

「為什麼……」

「說來真是諷刺啊。這個被譽為天才的男人,居然落得這種下場。」

手持文件的男子,在他面前口無遮攔地說道。

然而,他壓根聽不見男子的話。

強烈的憤怒,覆蓋了他與床上那兩人之間的快樂回憶。

他咬緊牙根,握拳毆打床鋪,赤紅的雙眼對著床上那兩人,暗自發誓。

(我一定會「完成」的!)

30

過了淺草橋後,領先者剩下三個人。

從淺草橋通過藏前,可隔著隅田川遙望兩國國技館;從藏前抵達淺草後,便是折返點──雷門。從出發至今已跑了二十公里,現在正是全程馬拉松的難關,尤其早上的太陽如此毒辣。不僅如此,選手們從一開始就快速奔跑,負擔想必不容小覷。衣索比亞選手以些微的差距領先群英,接著是中國選手、武見選手,三人都忍受著同樣的痛苦。

雅典娜公司一行人抄捷徑追著選手們,然而小咲透過轉播畫面發現武見表情不對勁,便拜託轟改變開車路線。本來他們應該支援後方那些穿著雅典娜公司鞋子的日本選手,但小咲將工作拋在腦後,死命追著武見。

沒辦法,轟只好先繞去雷門放小咲下車。那裡是折返點,恰好有供水處。緊接著,轟又朝著日本選手疾駛而去。他們約好等領先者們經過、落後的選手們跟上後,再接小咲上車。

武見個性不服輸,又看小咲不順眼,假如小咲為她加油,她肯定備受刺激、充滿幹勁。

小咲特地為武見加油,就是為了這麼單純的原因。

(希望她能贏。)

(希望她能在這個大舞台,實現我無法實現的夢想。)

僅此而已。

小咲穿越重重人潮,終於來到供水處。她對著維護秩序的警衛亮出後勤團隊的證件,進入警戒線,接著從人群中看見轉播車,以及後方那三名領先者。

「結花!結花!加油!」

此時,小咲突然覺得不對勁。

聲音悶悶的,好似在水中大喊;身體也好沉重,彷彿在游泳池中活動一般。

武見伸出手,想握住附有日本代表團小旗幟的飲料。

此時,她發現喊話者是小咲。兩人四目相交,小咲對她大喊:

「一定要贏!」

武見粲然一笑,這是從前小咲所熟悉的笑顏。

小咲覺得好懷念。

觀眾的歡呼聲在小咲腦中消失,她清楚地聽見了武見的聲音。

「我一定會贏的!」

不料,說時遲那時快,一名怪異的男子將背上的背包扔到路中央。

選手們趕緊避開背包。

不久,一條人影從人群中飛奔而出。

那是一個熟人。

小翼?

小咲很想跑過去,不知為何,卻無法靠近他。

下一秒,一道閃光猛然迸裂。

31

在研究所應用部辦公室操作四號的阿健,此時正束手無策。

眼前的螢幕滿是雜訊雪花,無線電耳麥一陣死寂。

「四號、四號,回答我!」

儘管下了各種指示,四號還是沒有回應。

阿健腦中浮現三號的下場。

(跟前陣子一模一樣。當時也爆炸了。)

(不僅如此,發生爆炸前的那名男子──)

那名混在折返點人群中的男子,儘管阿健只瞥見一眼,但他就是與三號相撞的那個人。

沒有錯。

背包裡面裝的是炸彈。

這麼說來……

四號斷訊之前,阿健聽見了爆炸聲。發動恐怖爆炸攻擊的人,就是那名男子。

簡直就像昨日重現。阿健感到焦慮,而且這次多了一項因素,使阿健腦袋瀕臨爆炸邊緣。

小咲在場。

爆炸規模尚不明朗,但既然四號斷訊,想必規模不小。恐怖分子居然能突破奧運的層層戒備,可見準備得相當周到。

阿健猛然站起來,卻又驀地止步。他用力閉上雙眼,握緊拳頭。

他很想馬上趕往現場,但瀆職可不是捲鋪蓋走路就能了事,屆時將被處以重罪。正確的做法應該是讓後勤人員收拾殘局,就像三號那時一樣。可是在奧運期間,所有人員都外出協助警備了,後勤人員形同虛設。接下來只能仰賴警方跟消防隊,可是偏偏只有阿健認得出嫌犯。

此時,阿健體內湧現一股奇妙的衝動。

他不憤怒,也不悲傷,而是感受到一股椎心刺骨之痛;這股衝動,使阿健將工作拋至九霄雲外。

(管他三七二十一,現在我只能這麼做了。)

阿健無法按捺這股衝動。

他睜開眼,邁著大步離開應用部辦公室。一踏出房門,他開始拔腿狂奔。

阿健開著巡邏車趕往現場,想不到狀況比想像中更糟。

警車已趕到現場,媒體的直升機也在天空盤旋;國際級賽事發生爆炸案,也難怪備受世界矚目。

好不容易在漫長的車陣中鑽過廄橋*,離現場只剩幾百公尺,卻無法再前進了。根據電視新聞報導,前方禁止通行。

沒辦法,阿健只好將車子棄置在小巷,跑步趕路。

江戶大道是馬拉松賽道,因此受到交通管制。阿健穿越人潮到達現場,剛才的熱鬧氣氛已蕩然無存。

警衛無法控制秩序,車道上到處都是人。每個人都擠出吃奶的力氣,拚命朝阿健的反方向走去。

阿健見狀,心中更是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前方的裊裊黑煙映入眼帘,好不容易抵達馬拉松折返點,阿健不禁為之一愣。

折返點的標誌已消失無蹤,柏油路炸出一個大洞,四周的大樓玻璃也被炸飛,不少民眾流血倒地。

儘管警方、消防隊、救護車都已趕至現場,卻是杯水車薪,遇難者實在太多了。更慘的是,爆炸地點附近堆積著層層水泥瓦礫,似乎有民眾被壓在下面。

小咲在哪裡?

阿健在兵荒馬亂中拚命尋找小咲。

阿健撥開瓦礫向前走,一一端詳倒地的民眾。換作是四號,絕對不能在這種情況下偏心小咲,因為警備機器人必須拯救所有負傷者,更何況還有防恐任務在身。

但是阿健不一樣。

當然,操作官在職務上也有同樣的義務,只是既然阿健都瀆職來到此處,免職自然在所難免,而且恐怕會被拘捕。現在沒空想工作的事,而且阿健也擔心小咲的安危,根本無暇分心。

從這麼多傷者之中找到小咲,簡直是大海撈針。說不定也有人死亡。

最糟的情況下,恐怖攻擊恐怕不只這一起。或許恐怖分子也在附近發動恐攻,也可能瞄準其他建築,總之可能有多處受到襲擊。

想著想著,受損的大樓窗戶再度掉下玻璃碎片,在阿健腳邊鏗鏘碎裂。阿健頭上也掉下幾片玻璃,儘管不大,卻也在他的手跟額頭留下輕傷。

(不能再拖拖拉拉了,我得快點找到小咲,帶她去安全的地方避難。)

阿健走近引爆點,撥開一塊塊瓦礫。

剛才只有見到負傷者,沒看見屍體,但瓦礫下卻有一隻斷掉的手臂。是被火焰卷進去的嗎?衣服焦了,皮膚也變得一片漆黑。

阿健不禁別開視線,再轉過來一瞧,那隻手臂似乎有點蹊蹺。它沒有流血,而且四處發出奇妙的光輝。

不會吧?阿健卯足了勁挖開附近的瓦礫,終於發現──

「四號!」

這回阿健不是透過耳麥,而是直接喊出它的名字。

然而四號毫無反應。

它的左臂斷了,右腳也扭向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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