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沒有工作。

百無聊賴只好不停地看電視,通過新聞報道得知了近來失業者與犯罪劇增的現狀。

特別是由於縮減軍備而被迫退伍的原軍人,其回歸社會引起了一系列的社會問題,昨晚,電視上也播放了相關紀實節目,記錄了一位名叫渡邊的二十五歲青年一邊與志願團體的職員們協商,一邊找工作的情形,是一檔十分有趣的節目,渡邊的經歷中也有和我相似的部分,所以我一直看到了最後。

儘管渡邊君面試屢屢碰壁,但在節目中,他自始至終都在嘿嘿地傻笑,因此雖然我現在和他處於相同立場,但是看著他卻產生不了一絲一毫的危機感。我覺得導演應該是想拍渡邊君被面試官打擊後失望的畫面,然而渡邊君對此隻字不提,只是很開心地在自己的房間里炫耀槍械裝備。然後,他一臉興奮地說自己是因為喜歡槍械才參軍的,但是軍隊卻把他安排在遠離前線的後方,每天無所事事,只好和其他國家的士兵一起踢足球。連這種話都在電視上播出了,由此可見,被剪掉的那些部分一定更不得了。他如果是帶著這種態度去面試的,也難怪會失敗,我看著電視畫面不禁脫口而出。

他的父母看著自己的兒子整天遊手好閒也只能幹著急,不斷懇求節目組的人「請幫我們好好勸勸他」。可以理解節目組是為了譴責政府的無理做法才去採訪原軍人的,但最重要的渡邊君卻是這幅德行,慷慨激昂的背景音樂和振奮人心的解說都白費了。真的十分有趣。

節目中,渡邊君不斷重複「一切都是戰爭的錯」,這句話不知是節目組的工作人員讓他說的,還是從其他地方聽來的,他本人看起來完全不理解其中的含義,演技相當拙劣,不僅如此,說完後還一臉得意地看著鏡頭,那樣子就好像在說「怎麼樣?這台詞很帥氣吧?」。這點也十分有趣。

我就這樣愉快地看著電視。無論如何,戰爭的結束給整個世界帶來了和平,可是人們真的得到幸福了嗎?看樣子並非如此。不管怎麼說,人們的不幸和幸福都不是絕對的。然後,說到我們家,照目前的狀況來看,也與和平扯不上關係。

一覺醒來頭痛欲裂,量體溫發現到了38.5度。這幾天一直覺得身子很重,隱約意識到可能是感冒了,但一想到反正自己又不去工作,也沒必要太在意自己的健康,所以一直拖著,看樣子這麼懈怠還是不行。明明處於失業狀態還不好好照顧自己,事到如今連我都想痛罵自己一頓了。

我現在這樣根本沒資格去笑話渡邊君。看到渡邊君雙親一臉不安的樣子,我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們還尚未知曉我已經失業。我是個沒有目標的大學生,一想到得知這樣的我成為國立研究所職員時父母喜出望外的樣子,我就不敢告訴他們這個消息。況且,不僅失業了,到現在都還沒找到新工作。沒找到新工作就意味著沒人認同我在金錢方面的價值,對這個社會而言是可有可無的人。兒子淪落到這種地步,做父母的也一定很心痛吧。一想到這點我也難過起來。如果節目組採訪,並通過公共電波播放出去的不是渡邊君而是我,一定會有人和昨晚的我一樣,橫躺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嘲笑我是個沒用的傢伙。我能具體想像出那個情景。

正如棚井所言,即使無法勝任我也應該好好珍惜政府給的工作機會。是我判斷失誤了。

後悔莫及。想要積極地思考明天該如何,卻因為頭痛而變得意識模糊。我想喝點水,補充一些維生素C,一走出卧室就看到慧面無表情地在打掃。從掃墓回來開始,她就一直悶悶不樂的。而且,有些變瘦了。這陣子,每次找她一起吃飯,她都以「我之後再吃」拒絕了,說起來,她到底是什麼時候吃的飯?可能沒有好好攝取營養。臉色看起來也很差。

「早飯吃了嗎?」

雖然聽我這麼一問她點了點頭,但究竟有沒有吃過我並不知道。怎麼看都覺得她是在說謊。餐桌和廚房也沒有留下做過早飯的痕迹。真麻煩。我正打算再問一次,卻突然咳嗽起來。

「你還好吧?」

慧停下手中的吸塵器問道。

「我沒事。」

「但你都開始咳嗽了。」

「嗯,那種事別在意。倒是你,看起來越來越憔悴了。啊啊,仔細一看黑眼圈都出來了。沒有好好睡覺嗎?」

「不,沒什麼。我有休息。」

「別說謊了。」

「話雖如此,但即使我照實說了,也什麼都解決不了不是嗎。」

慧這麼說著,拔掉吸塵器的插頭,按下開關。隨著咻咻的聲響,電線慢慢縮回吸塵器里。

「解決不了什麼的才沒有吧。說不定能找到什麼突破口。」

「我沒事的。悠司你才是,如果覺得不舒服,還是再去躺一會兒比較好。」

慧拿著吸塵器,快步離開了起居室。與此同時,我走進廚房,從冰箱里拿出礦泉水,將維生素C的藥片咽了下去。

再度回到起居室,這次慧又開始拿著抹布到處打掃。

「你每天都這麼打掃,太勤快了吧。」

「沒關係。我這樣比較安心。」

慧一邊擦著碗櫃一邊回答我。

「是我不好。不該讓你去參觀墓地。自那以來你就一直很奇怪。」

「不,沒那回事。多虧悠司帶我去了,我才理解了事實的真相。」

「事實的真相是指?」

「我不是木原慧這件事。」

「你又在說這種胡話了。」

「但是你看,她的遺骨就那樣靜靜地放在那裡不是嗎?還是說,我那時看到的是我自己的屍骨?」

「沒錯。雖然可能難以理解,但現實就是如此。」

聽到我這麼說,慧嘆了口氣抬起頭看我。

「事實也好,現實也罷,無論如何我都沒什麼實感。說到底,這實驗本身就是不合情理的。」

「什麼意思?」

「舉個例子,每天起來我都會照照鏡子。然後會覺得臉上的痣的位置和以前不一樣了。再看看自己的手。這次又發現指紋的紋路不同了。想掏掏耳朵,又發現耳垂的形狀有些不一樣。想著乾脆就把自己當成是別人算了,但是臉型、體型之類的又和以前一模一樣,我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我懂你的心情,但這並不代表實驗失敗了。即使DNA一模一樣,產生這樣微小的差異也是合情合理的。若不是這樣,那同卵雙胞胎的DNA鑒定就毫無意義了。沒什麼好奇怪的。」

聽到這,她整張臉扭曲了起來,

「啊啊真是的!我完全不想聽你說這種話!吃了過期麵包想吐的人,難道在聽了『食物中毒的原因是病菌侵入體內』這種話之後,就會好過了嗎?克隆技術不能將DNA沒有攜帶的信息複製出來,這種事我又不是不知道!無法預測當事人會因為這些微小的差異而感到痛苦,這就是失敗!」

「我們當然預想過出現這種情況的可能性。觀察面對這種狀況時,當事人會有什麼反應也是實驗的目的之一。」

「既然如此,你就向上面報告說我覺得糟透了!」

慧這樣說著,一把把抹布甩進水桶里。

「雖然一開始沒有特別在意,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感覺越來越糟了。……該怎麼說明才好呢?覺得自己身上的每個部分都是奇怪的假貨,連腦子裡的記憶和意識也是通過機器複製過來的,自己的屍骨還放在墳墓里。如果說這不是噩夢的話,那又是什麼呢?就像誤闖進劉易斯·卡羅爾的世界裡一樣。你說的話也好,其他的人說的話也好,在我聽來就像是瘋帽子和紅心女王說的話。我果然完全無法理解。木原慧已經死了。這是顯而易見的事,為什麼你們都不願承認呢?你說我奇怪,可我覺得奇怪的人是你才對。」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慧低下頭,看著放在胸前的雙手。當然,就算我現在提出相反的意見,也只會讓她更生氣而已。

「照這麼說,你覺得自己還是不被克隆出來比較好嗎?」

我小心翼翼地問道,對此慧嘆了嘆氣。

「如果能做得更完美一些,我應該會發自內心地感到高興吧。即使是遇到了和現在一樣的情況,如果痣的位置和指紋的紋路和以前一樣,我可能也就這麼稀里糊塗地接受了。」

「整形手術我也不是沒考慮過,只是用手術刀切割急速成長的肉體有一定的風險,為了你的健康著想最後還是選擇了放棄。沒想到你竟然會在意到這種地步,果然當初還是進行手術比較好吧。或者說,現在給你做整形手術怎麼樣?」

「已經太遲了。」

這麼說著,慧拎起水桶站了起來。

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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