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小丑秀

「用打火機把它燒化,同時開始吸……沒錯,就是這樣,吸進肺里……啊,不行,別咳出來……見效了嗎?肯定沒有吧。你咳嗽了,把成分全都吐出來了。好,再來試一回。」

我手中拿著玻璃煙槍,煙壺上放著一層小金屬網。說完,宇見戶將兩三塊白色半透明的碎片加在了上面。

「味道感覺和燒塑料差不多。」我表情苦澀地說道,再次握起宇見戶帶來的使用過度、內壁沾滿了褐色污漬的煙槍。

接著,我重新按照剛剛他教的那樣,左手點燃廉價打火機,將火苗湊近藥物結晶,慢慢地吸氣。火焰被引向了結晶,碎片一點點熔化,變成白色煙雲,被我吸入口中。儘管味道不佳,我還是照宇見戶所說,一直吸入了氣道深處。

吸入毒品所造成的身體排斥與肺部作嘔般的難受感覺使我想要咳嗽,我憋著氣拚命忍耐。

「怎麼樣,生效了吧?」

我搖頭表示否定。憋氣到了極限,我又把藥物咳了出來。

「試了好幾遍,還是沒有效果,可能我的體質不適合這葯。」

「真奇怪啊。」宇見戶摸不著頭腦。

實際上,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不見效。

最先嘗試的鴛野吸到一半就開始咯咯大笑,停不下來,然後筋疲力盡地躺倒了。阿疊安靜地仰望天花板,臉上笑眯眯的。

5-MeO-DMT是一種被歸為致幻類的藥物。聽說吸食之後,眼中的景象會閃閃發光,變得五彩斑斕。經常有人稱「吸了它就能『穿越』!」可能如字面所說,吸食體驗如同經歷了一場異界之旅。

最先著迷的是宇見戶,阿疊也在他的推薦下上癮了。「比起鎮定劑和興奮劑,還是致幻類的好。」我知道他常這麼說。然而,遺憾的是對我絲毫不起作用。

我也想到可能是因為這是第一回接觸,但倘若如此,鴛野就不可能當場顯出藥效,大概還是體質不合吧。

「真奇怪啊。」宇見戶再次嘟囔道,同時伸出手。我用袖子將煙嘴擦乾淨,遞到他手上。

緊接著,宇見戶也啟程了,我被獨自留在了現實之中。其他人都陶醉在藥物創造的世界裡,呆坐在他們之中甚是無聊。我將癱軟在電視櫃周圍的三人留在原地,自己回到了房間。

我打開籠子,和文鳥玩了一陣,然後上網閑逛。想抽煙時發現沒有打火機,我便走出房間去借用他們拿來燒葯的打火機,碰見醒來的鴛野正準備再次吸食。

抽入白色的煙雲,她又翻倒在地。打火機和煙槍被她握在手中,我只好起身抓著她的手,掰開手指,取出這兩樣東西。鴛野好像並沒有察覺。

我將煙槍放在桌上,拿打火機點燃了自己的煙。說實話,無論煙草還是藥物,都從未令我真正產生感覺,充其量不過頭暈目眩,無法使我平靜。但我也沒有戒的念頭,完全是習慣性抽煙。為什麼我這麼缺乏享受的能力啊?

賭博沒有使我上癮,工作得到認可也無法令我充實,網站被稱讚了我也不怎麼開心,我完全是一架乾枯的空殼。

捲煙抽剩一半時,我發覺走廊另一頭有人影。那是鴛野的妹妹,過來玩的。她緊皺眉頭,瞥向倒在地板上的姐姐和她的朋友們,眼神彷彿是在瞧垃圾,然後一言不發地出門了。

一不小心讓年幼的妹妹看到了糟糕場景,當姐姐的鴛野依然沒有察覺,不停地笑著。

真赤走後,造訪花園公館的人變多了。

宇見戶也比過去來得更加頻繁。除他之外,經常有我不認識的客人在家裡有說有笑,可能是愛社交的阿疊或鴛野叫來的網友。說實話,我沒有逐一過問他們是誰的熟人,好些時候我都不知道他們為何會在這裡。

起床或是從外面回來時,我常見到外人在家裡悠閑地呆著。既有熟識的面孔,也有從未見過的傢伙,場面有些混亂。我不介意陌生人上門,相反,還可以排解無聊。

或許寬鬆的環境會引來無處可歸的人,有些人像避難一樣來到這裡。

上周小吉來投宿了,還記得她嗎?臨參加真赤主辦的線下會前,她聽信了別人說我們是集體襲擊女性的歹徒的流言,結果決定缺席。

以前聽說她在貴族女校上學,是個不喑世事、嬌生慣養的小公主。而一年過去,和我們一樣,她也經歷了曲折的人生。

我聽說她逃離了位於千葉的家,像私奔一樣跑去找網上認識的大阪的大學生,在他的公寓里同居。

然而事情並不順利。幾天前她和對方大吵一架後又回到東京,受到了嚴父的拳頭制裁,在家裡呆不下去,便來到了花園公館。

鴛野說自己在京都的時候,經常見同居中的小吉和她男友。當時她男友還會橫抱著——也就是所謂的「公主抱」——小吉,突然上街亂跑,向周圍人秀恩愛。鴛野的語氣中充滿感傷。

網路會將人生攪亂。最終,她在避孕、懷孕與否等關鍵問題上和男友起了爭執,毫無責任感的對方令她反感至極。家長還在生氣,大學也已輟掉,今後該怎麼辦啊?她用活靈活現的語言說著那個大學生的壞話。

我認識她的前男友,經常和他在網上聊天,但小吉臉上的疤痕令我聯想到真赤的那件事,我開不了口,只能一言不發地附和。

最後她究竟做出了怎樣選擇呢?我不清楚。不知何時,小吉離開了。

相應地,不知道什麼時候,深見住了進來。

深見是以前曾在「RM」上分發乙替唑侖餅乾的女大學生。她的網路日記中寫的全是關於電影、音樂、紅茶、以及記錄服用大量精神葯的日記。最近她染了一頭金髮,行為比過去活躍了一些。很少回自己的住處,經常去別人家逛。

前不久,我被她拉去一起玩。我們先去新宿觀看了最新上映的影片。好像是大衛·林奇147的《穆赫蘭大道》,但我睡眠不足,睏倦不已,內容記不清了。結束後她說她有朋友住在附近,我便跟著去了。我滿心以為她的朋友獨自居住,實際卻是和同一所大學的男生住在一起。

深見的友人和那個男生既非情侶,又不是單純的朋友。兩人之間存在性關係。他們喜歡性交,所以經常做——我問都沒問,深見就喋喋不休地講道。

那位男生不在家,我們便在他的房間過夜。深見很快就睡著了,我則和她的朋友聊起天來。在不認識的男人的房間,對方是初次見面的女性,該聊些什麼呢?我不知如何是好,但她早就知道我的名字,說她讀過我的網站。原來她也上文本網站,那就好說了。

她告訴我,自己攻讀精神醫學專業,正在把用藥過度、對他人有強烈依賴的深見作為身邊的病例觀察,所以希望聽聽我對深見的看法。於是我們便交流了一些深見的奇行異舉。

第二天,又來了一位他們的大學同學。新來的青年最近剛拿下一家大型基礎設施企業的工作,得意地給深見等人講述自己的求職技巧。

向他介紹時,深見說我是「在網上認識的人」。這個頭銜似乎並不好聽,他譏諷似地回答:「呵,那可恭喜你了。」之後對眼前的我熟視無睹,一句話都不說。

當時我很生氣,覺得他很無禮,但事後想來,或許他誤以為我是在約會網站上認識的人。回想起深見的為人和她的介紹方式,被人誤解也情有可原。普通人怎麼可能知道網上寫日記的傢伙們會有自己的圈子。

我有自知之明,可他的態度也太過分了。眼裡只容得下光鮮亮麗,對卑劣與骯髒全盤否定,即便如此,也沒嘗過任何苦頭——他肯定過的是這樣的人生。我不爽了許久。

而這個深見,最近對阿疊的勾搭格外頻繁。她應該就是為此才住進這裡的吧。逗留期間,她在阿疊的房間里打了地鋪,在那裡起居。做到了這個地步,連我這個對他人的曖昧關係毫無興趣的人都覺得顯而易見。

然而,即便她睡在同一房間,也沒有帶來任何改變。無論有沒有客人,這裡住戶的行為都一成不變。起床,上網,邊閑聊邊吃飯,一起看電影、打遊戲,然後睡覺。房間髒亂還沒人清理,大部分物品的主人也不明確,掉在地上的東西無論誰拿去怎麼用都無所謂。在這裡想呆多久、想什麼時候回去都隨心所欲。

「簡直像避難所一樣。」深見曾如此說道。

鴛野之前在那家店長是同性戀的百吉餅店打工,幹了不到一個月就辭職了,整天和網上認識的人遊玩。阿疊依然當著業務稀少、在玩樂中消磨光陰的系統工程師,此外還會接編程的工作,一次一項,以維持生計。但近來似乎因為和女友進展不順,他比以前消沉,服藥的量也增加了。

我仍和過去一樣,沒有工作,遊手好閒,每周一到兩次去真赤在原宿的公寓露面。另一方面,她幾乎不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