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十三話 了結

「哈哈哈哈哈哈!哎呀,真是凄慘啊,斯拉瓦•貝薩。萬萬沒想到你竟會為保護一個小丫頭而死!」

「不要……不要────────!斯拉瓦,斯拉瓦……!」

不曉得我趴倒在地多久了。將我轉暗的意識搖醒的人,是蘇娜和艾爾瑪哭喊得讓人痛徹心扉的聲音。

……我失去了中間的記憶。而且思緒莫名地穩定不下來,讓我無法整理情報。

但那也僅是一時之事,強烈的蘇醒劑隨即便將我搖起來了。

我的腹部竄過了一道超乎想像的痛楚。簡直像是插了把刀在上頭四處翻攪一樣──慢了半拍我才發現,事實上自己真的受到了類似的創傷。

「嘎哈……咕……」

別看我這樣,我自認算是禁得起疼痛的。出奇冷淡的思緒,留意到身體在逐漸失去溫度的同時已動彈不得,涼到骨子裡的感覺正在蔓延開來。

看來──我被複活的嘉爾特擊穿了腹部。一旦曉得疼痛的理由後,力量似乎又再度流失了。

「你……為何……還活著……?」

「師父!請您別勉強!傷口會裂開的!」

我摸不著頭緒的事情是,為什麼應該已經死去的嘉爾特還在動──就算他祈願了不死之身,那麼重的傷無法一瞬間治好的。別說是致命傷,照理說是連名為人體的骨架都無法運作的「缺損」才對。

即使只是稍稍傷到,也有可能一輩子無法動彈的身體「中心」被我打得灰飛煙滅了……應該是如此啊。

我勉勉強強張開眼睛,看見前方的嘉爾特身上並沒有開洞。僅有衣物照著那個形狀被挖開罷了。

「你想知道嗎?哼哼哼,你想知道對吧?畢竟照道理來說,那股傷勢就連不死之身也沒辦法再生啊。」

……大概是非常高興聽到我提問,嘉爾特抱著身子彎了下來。

雖然不甘心……我很在意也是事實。

要說是黃泉路上的伴手禮也很沒意思,但抱著這個沒天理的疑問,實在無法安眠。

……我要死了。如同方才我所說過的,致命傷不是那麼輕易就治得好的。這點,瘋狂地對我施以治癒魔術的艾爾瑪──曾有過經驗的人最清楚了。

嘉爾特應該也十分明白,所以心情才會好成這樣。

「現在的我心情大好……就告訴你吧。這沒什麼,只要揭開手法就很簡單了。我許了個不想死去,拜託再給我一次力量重新站起來的願望!禍石便為我實現了。不過如此而已。」

「你說謊!就算你許了不死的願望,那股傷勢也重到令人動彈不得吧!」

代替我吶喊出內心疑問的人是蘇娜。

她的語氣述說著「這太沒有道理了」。我慢慢淡去的意識和情感,比起蘇娜要來得有幾分不確定,不過也抱持著類似的心情。

聽見蘇娜大喊,嘉爾特像是巴望已久似的拍著手……雖然我一肚子火,但連留住焦躁的力氣都沒有了。畢竟肚子上開了個大洞。

我希望最起碼能解決掉一個疑問再駕鶴西歸。

「哎,冷靜點。不然我就沒辦法在那個男人死去之前告訴他了喔。是啊,沒錯,正如你所言。縱使向禍石許下『不死』的願望,受到那麼重的傷,就算沒死也動彈不得。若是在祈願當下發動的力量那還另當別論,憑著納入己身的『能力』可是完全不夠。不過啊──」

嘉爾特誇張地張開了雙手,以裝模作樣的口吻作戲似的述說下去。

……但他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就連思考能力衰退的我也明白了。

「我所進行祈願的,可不是隨處可見的爛石頭,也不是我做的失敗品,而是『大禍石』啊!擁有世上最耀眼力量的他無所不能!這正是奇蹟!」

那傢伙寄望的對象是大禍石……我太大意了。沒想到能夠對處於封印狀態的大禍石進行請願。

……不,這「第二個願望」也出乎我意料。可惡,我連感到悔恨的力量都不剩了。

我難堪地喘著,好似被衝上岸的魚兒一樣……我覺得自己真沒出息。

如今我的腦中,滿是對艾爾瑪、蘇娜──以及雪莉露的歉意。

復活的嘉爾特儘管並未完全恢複,卻也取回了極多的力量。我並非不信任她們,只是靠她們三人──恐怕無法獲勝吧。

或許嘉爾特會再次為了找人陪他玩耍,放過蘇娜和艾爾瑪也說不定。但封鎖著大禍石之力的雪莉露就不一樣了。那傢伙會說什麼「已經跨越了試煉」,而喜孜孜地對雪莉露痛下殺手吧。

一想到這裡,我的思緒便遭到凄慘所支配。

……然而,如今我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能夠像現在這樣以稀薄的意識進行思考,都算是不可思議了。

每當血液汩汩流出,我便感到「自己」的存在愈來愈淡了。這是我第二次體會到生命轉眼間消逝的感覺,因此沒有弄錯的可能。

……可惜啊。要是最起碼能和他同歸於盡就好了。我抬起頭,試圖在開始變得模糊的視野中捕捉嘉爾特的身影。

不對──那東西已經不曉得能不能叫作嘉爾特了。無可奈何的事實反倒令我的頭腦冷靜了下來。

「嘎呼……」

看來對現在的我而言,連抬頭都是需要賭命的行動。

雖說是賭,但也僅是不知道會不會讓我所剩的時間快速消失的窘迫賭局罷了。

笑得令我懷疑究竟何事那麼有趣的嘉爾特,以及流著淚瞪著他的蘇娜和艾爾瑪。我的視野裡頭就只有這樣。

沉浸在憤怒之中無法使用「明鏡止水」的力量。看來勝負終於揭曉了。

要是那記奇襲我反應得過來,結果是否會不同呢?儘管我覺得去思考一些假設的狀況很不像自己的個性,滿心遺憾卻令我這麼做。

方才我們上前確認嘉爾特的狀況時,他的生命反應確實消失了。將此事納入考量來看,這次偷襲和賽茲羅那時很像。

嘉爾特雖是邪魔歪道,終究是個執著於勝負的男人。其執念應該沒有柔和到會隨著歲月改變才是。

然而他卻毫不猶豫地裝死──不,事實上大概真的死去了吧──潛伏起來斷然進行突襲。而且針對的人還不是我,是雪莉露。

這份結果,大概是比起勝負,將目標放在「大禍石」的完全覺醒所致的吧。既已非人卻執著於「比試」,企圖跨越打倒我這個「試煉」獲得巨大的力量──這份對一較高下的任性執著,而今消失無蹤。

這代表什麼意思呢?就是嘉爾特完全被大禍石所吞噬了。他捨棄了僅存的執念,化身為大禍石的傀儡了。

「哼哼哼……比試是我贏了啊,師父!我成功跨越『試煉』了!」

並未察覺這件事,仍以「嘉爾特」自居的他,實在讓我萌生了哀憐之情。

「比試」、「試煉」。連自己毀棄了為保持自我而設下的規矩都沒發現的嘉爾特,看上去就像個毫無意義地重複相同動作的發條玩具。

……竟被逐漸死去的我憐憫,真是個愚蠢的男人啊。

這是一場敗仗。並不是我輸給了嘉爾特,比較接近……武術敗給了暴力,但略有不同。是包含過去存在的「嘉爾特•紀薩」在內,「人類」敗給了大禍石。

在場唯一的贏家,便是驅策著嘉爾特的大禍石之意志。

發現這個事實時,我產生了一股猛烈的睡意。是大限逼近而來了吧。

既是第二次,就不會搞錯這份感覺。原本應該只會體驗過一次,這份感覺便是如此強烈地令我無從忘懷。

……事已至此,慌張失措也沒用了。更重要的是,我想儘可能減少一些不舍。

我四處張望,想在最後看雪莉露一眼……這時我才注意到。

話說回來,雪莉露人在哪裡呢?

……我是在一個意外的地方發現這名我所尋覓的白銀少女。

「喔?你竟站在我面前啊,公主。真是乾脆啊。還是說,你想當我的對手?」

她人在嘉爾特面前。雪莉露悠然自得地站在那道災禍前,保護著我。

就算對她說這樣太亂來、太有勇無謀也沒用吧。或許正如他所說,這選擇要比那麼做都還來得乾脆。

……想想,我對雪莉露真是抱歉吶。我們明明處在同舟共濟的狀況,我卻敗下陣來,令人懊悔不已。

「不過,憑你有些不夠看。我可不想白白浪費贏過這等男人的餘韻。」

所以痛快地去死吧。嘉爾特如此自顧自地胡說八道,這樣的他只讓我感到錯愕,連焦躁的情緒都沒有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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