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終曲的終曲

稍微講一下在那之後的事情吧。有壞消息,也有好消息。

首先講壞消息。

父母不再和我說話,開始用彷佛看待毛毛蟲的眼神看我。或許,我終於走入卡夫卡的迷宮裡。不過,這或許不算一樁壞事。因為,父親靜靜從書房裡拿了一本莫里亞克的書出現在我面前,臉上雖然一如往常掛著看毛毛蟲的表情,卻將書塞給我說:「你一定要寫的話,就以這種作家為目標。」雖然他還需要時間才能打從心底接受這件事,但也願意慢慢靠近我的夢想了。人家說,撐久了就是贏家。

真正的壞消息是,暑假期間,我就算打電話給風香,她也不接電話。儘管如此,我也不想直接去她家。這算犯規。她說過暫時不要講電話,見面應該更不行吧?

──像風香這種慢性呼吸衰竭症的患者,即使是普通地談戀愛,也會讓她暴露在危險中。

就如月矢所說,事情就是這麼一回事吧。此外,還有風香說過的話:

──因為一見到你,我就會激動,心跳加速。

接下來的推測即使被說自我意識成分過高也沒辦法,不過,我和風香之間的日子出現了純粹的綠燈前進信號。如果風香喜歡我,我應該可以暫時忍耐聽不見她的聲音。雖然是壞消息,但也是沒辦法的事。

接下來是好消息。

我接到出版社的來電,一位姓寶田的女編輯看完了風香寄過去的《陷城》,對那篇寫到一半的小說很有興趣。她像新聞主播一樣淡淡地說:

『很遺憾,你的稿子還不能算是一篇成形的小說,但文筆很不像日本人。國內目前沒有作家用這種方式寫作,你的文章有點像是品欽、保羅.奧斯特,或是介於兩者之間,總而言之我是第一次看到。希望你將來能夠大獲成功,請繼續努力創作。然後,不管是這篇作品的後續或是其他內容,總之,請將你下次寫好的作品讓我看看。只要你把作品寄到編輯部寫「寶田收」,我一定會好好拜讀。』

雖然這些話並沒有改變什麼現狀,但只要又靠近卡夫卡一步,就一定是件好事。我想趕快告訴風香,因為我會寫小說,至今都還只是為了風香。

我每天在心裡念著「風香、風香」,在房間的時候,則是真的說出聲來。

下次打電話時要說什麼呢?首先把《陷城》的成品寄過去吧。不,比起這件事,我更想和風香說話。慢慢地、充分地,像在乾涸的大地上洒水,一點一滴滋潤一樣。

這世界總是充滿卡夫卡式的荒謬,因此,我才想儘可能將自己的話語傳達給風香,儘可能聽她的聲音。

當蟬鳴漸漸轉少,八月下旬的一個午後,我的願望被聽見了。

『你到底想打多少通電話啊?不要臉。』

突如其來的電話中,對方開口第一句話就是罵人。儘管如此,風香久違的聲音傳進耳里,就像柑橘類的碳酸飲料般,一瞬間「唰──」地滿足我的心。

「直到能見到你為止。」我一點也不內疚地回答。

『那就沒必要再打來了,過不久就要開學。』

「秘密社團要復活嗎?你真的能來嗎?」

『那是我上學後的樂趣。』

「你一定要來喔,因為你想見我想得不得了。」

『呵呵,不要臉,作家實習生真是個幸福的人呢。』

「看來好像是喔。」

『你就每天祈禱吧,向你的神明祈禱。』

「那我就向卡夫卡大神禱告。」

電話至此結束,若將這段交談稱為談話實在過於短暫,但它又比俳句和短歌還長。不過我確實相信,我們在言語外締結了無形的約定。

風香一定會來學校,為了見我而來。

對吧,卡夫卡大神?

之後,我一面重讀應該要先給風香看的《陷城》,一面修正內容。修改文章中奇怪的地方、改變說詞、刪減多餘的比喻,同時思索向風香表白的字句。對我而言,思考小說和思考讓她喜歡我的方法是一樣的。

畢竟,風香可是個卡夫卡到極點的卡夫卡女孩。

我坐在開始發熱、為夏天的熱氣發出「滋滋滋」悲鳴的電腦前,作家實習生今天也要編織文章。

為了成為讓卡夫卡女孩更加深愛的男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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