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發生的事情,全是我在事件發生後四天從昏迷中醒過來時聽到的。
最後我手上部位的虧損經計算達到了273%。
273%的虧損用投入的九十萬慕魯本金來算的話,便成了一筆接近一百五十萬慕魯的負債。
這已經不只是戶山大叔還不還得出那筆錢的問題了。
我的失敗不僅讓鎮上人們的救命錢付之一炬,更讓他們背上了絕對沒有可能償還的龐大債務。
不過理沙緩緩告訴我,最後我們好像只背上五萬慕魯的債,這起事件便落幕了。
聽說就在我倒下的隔天夜裡,來了一通電話。
電話那頭的男人自稱是巴頓,說他想用某個價格賣給我們足夠結清融券的股票。如果用那個價格買下股票,我們就只會欠下五萬慕魯債務。
至於卡利曼投資的股票後來也是連日漲停,完全沒有人要出售。既然當時已經確定這支股票未來仍會繼續上漲,我們這邊也就完全沒有拒絕這提案的理由。
雖然透過我的裝置得知巴頓名字的羽賀那強烈提出反對,但理沙最後還是選擇接受。
於是一切回到了原點。
不,應該說是我們失去了一路走來累積的所有東西吧。
本來我還以為,以克莉絲家為首那些把積蓄托給我的人在這時全會衝過來找我索命,但他們卻是為了探望我而來到病房。
甚至還有人向我答謝說:「謝謝你讓我們作了個美夢。」
但這讓我比遭人痛罵還要難受。因為我知道眼前的這些人已經輸習慣了,他們已經習慣了絕望。
更有甚的,即使如此他們依然抱持不會憎恨他人的堅毅性格。
要是沒有理沙在的話,我或許已經死了吧。
唯獨羽賀那一次也不曾出現在我面前。
羽賀那從那天開始便一直待在教會裡面,似乎變得十分樵悴。我因為精神方面的創傷,身體竟然耗弱到全身都無法動彈了。即使恢複了意識,身體卻沒跟著恢複;所以我在事件發生的四天後,只能很丟臉地坐在輪椅上回到教會。
幫我推輪椅的人是理沙。
在那一天,月面也一如往常地是舒適的好天氣。
理沙在半路上彷彿若無其事地對我這樣說。
「我決定要把教會賣掉嘍。」
聽到這句話的我,連身體一震的反應都做不出來。
「畢竟考慮到債務……要是我把教會裡的東西全賣掉的話,多少能貼補一些大家的生活費吧。」
聽到這句話的我,就連流淚、連露出哀傷表情的能力都沒有。
「不過阿晴你能趕在教會賣掉前出院真是太好了。在最後嘛,嗯,我們想說至少來辦個午餐聚會什麼的。克莉絲她們也會來喔,而且等下還能吃到賽侯他親手做的菜呢。明明當初教他做菜的人是我,但現在他卻反過來對我擺出一副很拽的樣子耶。」
理沙用輕快的口氣這樣說。
正因為明白她的態度並非強顏歡笑,才讓我內心更加難受。
理沙她們從還在地球上生活的時候,就已經把這種遭遇當成家常便飯了。
正因為經歷了太多這種事,所以她們才能帶著笑容說出「只要人還活著不就好了嗎?」這樣的話。
「之後賽侯幫我們調查了一下。」
這時候,理沙的口氣突然一轉,說道。
「這個叫巴頓的人呀,聽說是個專做這類壞事的傢伙呢。甚至他連賽侯的公司被人家搶走的那次好像都有參一腳的樣子。雖然感覺他是個到處為非作歹,早就該遭天譴的壞人,但賽侯卻也說他並不會真的把人逼上絕路。我想他之所以會打電話給我們,大概也是因為沒有真要把我們逼死的意思吧。這樣的做法能算是體貼嗎?其實我也不是很懂。」
理沙再次對我笑了。
那是個夾著嘆息,帶有疲態的微笑。
「在這個世界上真的什麼人都有呢。」
沒錯。真的,沒有錯。
我好厭惡自己至今仍不能斬釘截鐵地說出「我被騙了」。
究竟是不是有什麼地方搞錯了呢?是不是有哪邊的程序不對呢?
雖然我很想這樣想,但我失去了一切是不爭的事實。
聽說巴頓使用好幾個化名在活動,甚至有好幾個戶籍;簡直能說是一個掌握了金錢與人脈,因而無所不能的人物典型。
而我則錯估了自己的價值,所以才會賠得這麼凄慘。
有一句話是我可以篤定說出口的。
那就是,我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鬼罷了。
「不過再怎麼說,至少我們之間的羈絆還在嘛,是不是呀?阿晴。」
理沙從背後,用手指捏捏我的臉頰。但我卻沒辦法移動我的身體。我什至沒辦法做出任何錶情。
理沙嘆了口氣。
「你會因為我聯絡你家人而生我的氣嗎?」
理沙對我問道,這時我們走過了包子攤前面。這就是那個當初拿了顆包子給我,跟我說克莉絲太瘦,要我把包子拿給她吃的那位大嬸的店。
那位大嬸當時絲毫不帶疑心地多送了我一個四慕魯的包子。
當初我就連看到這個大嬸對這點錢不計較都感到詫異,之後卻又為什麼會認為,巴頓會如此輕易把可以賺到數十萬甚至數百萬慕魯的消息告訴我呢?
那全是因為當時的我太自以為是了。
「我覺得阿晴你呀,一定會好起來的。」
理沙這麼說道。
「畢竟是精神方面的問題嘛。不過額頭的那道傷可能多少會留下疤痕就是了。可是阿晴你是男孩子嘛。疤痕就是你的勳章喲。」
但我沒有辦法回應理沙的話。
我聽理沙和醫生說明了我身體的狀況。我的身體並不是因為沒有力氣才動彈不得,而好像是因為受到了太大打擊,讓心中某個地方的線路斷掉了。我就是因為這樣才沒辦法靠自己的意志動作,甚至連表情都做不出來。
但這時也就有了另一個問題,因為我正離家出走中。雖然理沙努力拜託醫生隱瞞我的身分,但一方面也因為得付醫療費的關係,最後還是沒有辦法。
於是我的身分就這樣透過虹膜和指紋被辨識出來,我家人也接到了通知。
我不可能因為這樣對理沙生氣。
甚至就算今天理沙把我殺了,我應該也沒有立場講什麼怨言才對。
「哎,總之今天我會好好喂你吃東西的。你可別害羞哦。」
理沙吟吟笑著。她的笑聲聽起來有那麼點乾澀。
我們到了教會前面,賽侯和克莉絲站在那在等待我們的到來,連戶山大叔也在。如果不是以現在這樣的形式,我大概再也沒有臉出現在他們面前了吧。
不過他們也跟那些來病房探望我的人一樣,只是對我無奈的笑了笑。
這情景簡直就像一群喪家犬聚在一塊似的。
雖然我心中這樣想著,同時卻也因為他們願意在這等我,而很不爭氣地覺得好高興。
「好啦。那大家就都到三樓院子去吧!」
在理沙這樣說完後,其他人便都聽話往三樓走去了。
「今天我也會把大腿讓你躺個夠的。」
在穿過客廳的時候,理沙對我說了這樣的話。
客廳內飄蕩著好像是做菜時留下的味道,聞起來很香。
這時克莉絲剛好從二樓走下來。
「啊,我要去拿飲料。」
「嗯?喔喔,那就麻煩你嘍。要小心吶……啊,其實克莉絲你應該比我還習慣做這種事哦?」
「呵呵。」
克莉絲笑著聳了聳肩,雙手環抱起滿滿的飲料罐輕快跑上樓去。
「對了,羽賀那呢?」
理沙這樣問道,而克莉絲則停下上樓的腳步,有點慌張地退了回來。
「……」
然後她指了指一旁房間的門。
在理沙點頭後,克莉絲的表情變得有點僵,隨後便上樓去了。
「那孩子的個性比較難相處嘛。」
雖然理沙嘴上這樣說,但我知道她心裡也清楚根本不是如此。
因為這一點我同樣明白。
羽賀那並不是什麼難相處的人。她只是誠實、直率,再加上有點笨拙而已。
「羽賀那?羽〜賀〜那〜〜!」
理沙像是故意用像開玩笑般的口氣喊道,敲敲羽賀那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