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春來秋去忙如許,未到晨鐘夢已闌 第12節

……長生……長生……是誰在喚他。

夢中,誰的聲音喚他,這般熟悉,令他聞之戚然。在淚意未墜時,翻然驚醒過來。眼皮似有千斤重,靠在床上,一陣心力交瘁的虛脫,許久才睜開眼睛。 他當真是疲憊極了,心口喉嚨干燒,頭痛的焚心欲嘔。身邊的女子睡得正熟,窗帘很遮光,長生不想開燈,漠漠暗色中,看不清她的臉,也無所謂,他不在意她是什麼長相。長生沖涼洗漱完畢之後,去樓下吃早餐。樓下的自助餐區,已擺上豐盛的早餐,有人逡巡其間,挑選食物。他烤了一片吐司,拿了一杯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清晨七點半,從窗戶向外看去,是北方秋日清冷如霜的一角天空。他吃完早餐,回公司上班去。長生身邊漸漸出現女伴。這轉變令趙星野感到驚訝,抓住他逼問原因。面對質疑,長生淡淡說,總不能一直單著吧,惜言都開始給女孩寫情書了。他總有能力將自己掩飾得很好。

趙星野眉開眼笑,拍著他的肩膀大笑,和尚還俗,可喜可賀。你丫再不找女朋友,我懷疑你的性取向……話未完,就看長生似笑非笑地斜睨著他,慢條斯理地捲袖子,說吧,你是想下半身不能自理,還是下半身只能自理?

趙星野一臉潑皮無賴相,最懂見好就收,趕緊伸手擋住,笑嘻嘻露出一口白牙,別介,您是練過的。我哪敢跟您這兒討賞,不過是過過嘴癮罷了。

他一口又響又脆的京片子,逗得眾人哄然一笑。趙星野為慶祝他脫離單身,聯合一眾朋友開酒會,大肆慶祝長生加入他們的行列。身邊影影綽綽都是人,觥籌交錯,許多人過來跟他說話。說的什麼,他事後都想不起來。微笑舉杯咽下苦酒,感到內心的坍塌,空蕩的失意。他不是清高到厭惡別人的生活方式,只是料不到,兜兜轉轉,最終還是踏入了聲色犬馬的行列。

毫無疑問,長生對那些女孩不曾用心,任其來去,更換頻繁,不憚讓自己染上花花公子的名頭。是報復和遺棄,尹蓮不是希望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嗎?可以。他如她所願--至少這樣看起來正常一些。

捅破瘡疤,偶爾再見倒不尷尬了,步履相和,身影交映,若無其事問候、談天、聚餐。有了這層防衛,表面看來,互不干涉,其樂融融,自有一番疏離靜好。

染上塵埃,掛起面具。此時的長生,看起來與汲求俗利,縱情聲色的男子並無二致。習慣了生意場上殺伐決斷,寸土必爭;習慣了在不同地點,不同女伴身邊醒來。虛情假意,以昂貴禮物博取紅顏一笑。牽手、約會、上床,走完情侶間的必經之路,分道揚鑣,開始邂逅下一任情人。

他不喜歡女人糾纏,不與她們談婚論嫁,因此總在女人心意萌動,以為可以抓牢他的時候及時將她們換掉。是薄涼無端的情人,他的風流不羈,在眾人中,大有後來居上的趨勢。

本質的區別在於,他從未因肆意而忘情,獲得滿足,情慾亦不蓬勃。把持的原則是不主動去招惹,適可而止。談情說愛從不是他人生的主題。

表面流連聲色,無拘無束,實則仍以禁錮的姿態行走,獨身泅渡暗河。

回到拉薩後。長生再讀倉央嘉措傳記,見有記載道這位活佛在布達拉宮後的宗角祿康縱情聲色,時時與年輕貌美的貴族女子歡宴調情,違背戒律的記載。長生是能感同身受,確知倉央嘉措所行的原因的。

「深憐密愛誓終身,忽抱瑟琶向別人,自理愁腸磨病骨,為卿憔悴欲成塵。」那時,倉央嘉措遠在家鄉的初戀早已嫁做人妻,與他情投意合的姑娘達瓦卓瑪也被父親帶離拉薩。人去樓空,觸景傷情。八廓街那間溫暖的小酒館「瑪吉阿米」再也不屬於人間浪子宕桑旺波,更不屬於被禁錮在紅宮裡的倉央嘉措。

為了忘卻一個刻骨銘心的人,勢必要讓自己經歷更多的人。哪怕到頭來,才識破皆是枉然。

他在這種場合,幾次擦肩而過,遇上謝江南。事後兩人都默契地不提,大約是在這樣的場合見到長生,之後謝江南對他的態度很曖昧。這改變很微妙,長生感覺得到,謝江南初時是驚訝的,後來莫名地鬆了口氣,少了幾分針鋒相對,對他的態度若即若離,說不上多好也說不上太壞,後來有一些應酬也就主動地叫上他。

長生想,男人的交情來源無非幾種,一起扛過槍,一起下過鄉,一起打過架,一起喝大酒,一起嫖過娼……

他現在這般放蕩,落在謝江南眼中恰好是正常。

他想必視他為同道眾人,說不定還在留意品斷他的趣味,長生失笑,也就是傳說中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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