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把刀子放入失去的回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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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過日本的夏季很異常,但現在不得不一再體認到這一點。走出冷氣強到幾

乎寒冷的列車,含有濕氣的熱氣立即撲向我。我幾乎感到窒息,可是現在時間還是早上。在成田機場首度接觸到這種空氣時,我不禁覺得倒胃口,不確定自己接下來的十天能否忍受這樣的氣候。現在已經習慣多了。人類能夠習慣任何事情。

濱倉站和東京站相較,是個很小的郷下車站。不過這種比較或許完全沒有意義

即使是對地理沒有興趣的小孩子也聽過東京,而濱倉這座城市的規模則和波德里查相去不遠,不,或許我應該感到驚訝的是:來日本之前從來沒聽過的一座城市,竟然和一國的首都擁有相近的人口。

在車站中,我跟隨著為數不多的乘客,上了水泥制的階梯之後又下樓。不久之後

就看到強烈的陽光照射進來的出口,我突然停下卻步,我看到左右兩邊都有驗票口,便從襯杉胸前的口袋取出筆記,我對記憶力頗有自信,可是在異國首度造訪的城市和未曾見過的人碰面,還是令我感到相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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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環顧四周,尋找南方的標示,我立刻找到綠色導覽板,上面親切地以數國語言

寫了答案。

走出車站、強烈的陽光讓我眯起眼睛。我不禁發出呻吟。站前的風景和東京任何

地方看到的景象都不同。東京有巨大的螢幕、打扮時髦的人群。感覺繽紛華麗,可是平面的白色建築和「現代化」的玻璃帷幕大樓沒有任何錶情,街上缺少了從容悠閑的氣氛。雖然有很多行道樹,但綠葉與其說給人安寧,更像是出自必須要有綠色的強迫觀念。然而這座城市就不一樣。眼前的建築使用紅磚、黃色瓷磚或是深褐色塗裝,人行道是鮮明的白色,在圓環等待的公車塗了紅色與藍色條紋,同樣色彩鮮明。我感覺自己來到日本之後,首度看見這麼多色彩。

我看看手錶。

時間已烴快到八點二十分了,指定時間是八點,所以我差不多準時到達。我想到

約定見面的對象或許已經到了。便環顧站前廣場。這個時期的日本迎接夏季長假。我看到好幾個看似旅客,拿著大行李走在一起的人。我也看到在樹蔭休息的老人,以及坐進計程車的勞工。但是我找不到我要找的對象。

也許我來得太早了。我這麼想。又看看手錶,突然聽到:

「例凡諾維奇先生。」

聲音冷靜而有些低沉,我抬起頭,看到一名和其他日本女性相較個子很高的年輕

女人站在我面前,她留著黑色長髮,戴著可以看到眼睛的淡色墨鏡。簡單的白色襯衫袖子長度到手肘上方左右,褪色的牛仔褲看起來也不是很高級,她的肌膚也和墨鏡的顏色相似,曬得有點黑。

我立刻猜到:

「你是太刀洗小姐的助理吧?她在哪裡? 」

然而這個女人拿下墨鏡,用有些腔調但還算流利的英語說:

「不,我不是助理,我就是太刀洗。」

「怎麼可能。」

我笑了。我約定見面的對象沒有這麼年輕,但女人搖搖頭,從掛在肩上的包包取

出名片。上面寫著「太刀洗萬智」的漢字,但是我讀的當然是附註的羅馬拼音

「Machi Tachiarai (萬智,太刀洗)……這麼說,你真的是……」

「沒錯。歡迎來到日本。伊凡諾維奇先生。很抱歉請你到這麼遠的地方。」

「別這麼說。」

我雖然如此回答,但是或許是注意到我內心的困惑,自稱太刀洗的女人詫異地皺

起眉頭問:

「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 。」

我不知不覺便一直盯著她。我移開視線說:

「很抱歉,因為你看起來太年輕了,我還是不太敢相信你就是太刀洗小姐。」

太刀洗露出苦笑,說:

「這樣啊。我年輕時常被誤認為比實際年齡還大,可是沒被誤認更年輕過……」

雖然說東方人的年齡很難猜,不過她或許在其中也屬於特別案例吧?我不得不這

么想。

「我妹妹說,你對自己的長髮非常自豪。」

「是的。那已經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她以有些刻意的動作看看手錶。

「伊凡諾維奇先生,我在email中也告訴過你,我的時間不是很多,我希望能夠

在工作結束後慢慢談。可是現階段我還不知道自己幾點會在哪裡。你今天有安排其他預定計畫嗎?」

我搖搖頭。

「我這次到日本,行程安排得很緊迫。不過今天,整天都是我自己的時間。」

「我知道了。你這次會在日本待幾天?」

「還有五天。」

「只剩下五天,你卻能用掉一整天?」

「是的……」

「看來你對資本主義還是不太習慣。」

這或許是她表現幽默的方式,但是不太好笑,我聳聳肩。

「我想,你接下來可以在市區慢慢觀光,到傍晚再彼此聯絡碰面,你覺得呢?」

我絲毫沒有猶豫。

「如果不會干擾到你的工作,我可以跟你一起行動嗎?」

太刀洗聽到這個提議,似乎有些驚訝。

「是沒關係……不過我想應該不會太愉快,你的時間很寶貴,還是去觀光比較好

吧?」

「不。」

我搖頭。

我目前在一家義大利公司工作,我以前在政府單位工作,但是到現在也不得不放

棄了。我來日本是為了工作,不過來到這座城市卻只是為了要見太刀洗女士。

她是我妹妹的朋友。我妹妹在日本期間,和幾名日本人交了朋友,其中地覺得太

刀洗這個人特別有意思。對我來說,和她見面也可以說是我來日本的目的之一。

其實要是能在東京見面當然最理想,可是她的時間無法配合。她在email中提議:「如果真的想要和我見面,可以請你在八月七日到濱倉這個地方嗎?」我接受她

的提議來到這裡,我不是交這裡觀光的。

太刀洗似乎看我意志堅定,沒有再問我同樣的問題,她轉身說:

「我知道了,那麼我們走吧。」

我點點頭,跟隨在她後方。

我們坐進在車站前方等候客人的計程車,太刀洗以簡短的語句告知去處。

然而發色斑白的司機沒有回頭,用日語低聲說了些話。對此太刀洗以果斷的口氣說了兩三句。在這段對話中,我只聽懂「Bypass」這個單字。

車子緩緩開始前進,我詢問深深沉入座位中的太刀洗:

「剛剛怎麼了?」

「沒什麼。好像發生車禍了,所以就說要走別條路。」

站前的車流量很大,我們搭乘的計程車也立刻排在等候紅綠的長列中。我想要和她談妹妹在日本時的事情,不過她在工作中。我似乎不應該干擾她。

太刀洗的表情不是很豐富,乍看之下會以為她在生氣。如果我對她一無所知,或許會懷疑自己惹她不高興,或者對所有日本人抱持錯誤的認識。但是我聽妹妹說過,太刀洗缺乏表情可以說是她的習慣,事實上她是具有敏銳成性的人。我也聽說,即使是她的朋友也會對她冷淡的態度感到困惑。過了十五年,我不知道太刀洗是否變了,不過至少毫無笑容這一點,和我聽到的一模一樣。

燈號轉為綠色。計程車轉彎,太刀洗就像語音導覽般開始流暢地說話。

「這座城市的兩邊被山環繞,另外兩邊面海,所以地形上很容易防守。也因此,

在日本內亂時代,大約十六世紀時。有一族非常強大的戰士以這裡為根據地,現在已經幾乎沒有留下那一族的痕迹,不過當時建造的一座非常著名的神殿仍舊保留下來。我們現在經過的這條路會直達那座神殿,在那裡祭祀的是名為八幡的戰神,不過我們造訪神殿和戰爭沒什麼關係。

神殿有許多供品,代表人們的願望,其中供奉最多的就是『繪馬』。這是畫上神

聖圖畫的板子,非常便宜。這座神殿常被介紹為這一帶居民的心靈依靠,但事實上具有虔誠宗教信仰的人並不多。」

我感到驚訝。我不知道太刀洗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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