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部分.2

我在旁邊看著,感覺自己像安排命運的上帝一樣。

王超又吃了一個,高興不已,說:「你看,還是肉的。」

健叔有點崩潰了,掰開一個一看,興高采烈地邊吃邊說:「肉的肉的。」

王超從健叔嘴裡搶下來一半看看,發現真是肉的,垂頭喪氣,拿起一個,咬一大口,蹦了起來,說:「鮮的,我這是肉的。太牛了,居然連吃六個肉的。」

健叔一下子就蔫了,所有的壓力都集中在自己肩頭。這就好比足球比賽進行到點球決勝負而對手又罰進了一個一樣。健叔閉上眼又掰開一個,大吼一聲:「肉的。」

王超湊上腦袋一看,說:「真他媽是肉的。」

健叔大笑,將其吃完。

王超將第七個饅頭嚼了一小口,說:「操,都吃膩味了,我現在特別想吃豆沙的,我寧願生的孩子沒屁眼。」

健叔淫笑著說:「你不要給自己找台階下了。」

我在旁邊想,萬一這票人吃到最後,發現十個全是肉的,肯定要責難我,我還是先走為妙。我說:「我覺得有點悶了,我到外頭,邊走邊吃。」

健叔和王超幾乎同時大叫:「不要,你在這裡給我們作證。」

健叔說:「我跟你死嗑了。」

王超說:「這有什麼,看我的手氣。」

王超打著飽嗝,掂量著剩下的幾個饅頭,舉棋不定。而我早知道結果,雖然最後大家都挺高興,但肯定會吃得很難受,就好比政府看老百姓一樣。

最終,王超選擇了二號饅頭。

王超狠狠地咬了一口,說:「哈哈哈哈哈哈,肉的。等等,不對啊,怎麼都是肉的,我看看你的。」

我大吃一驚,沒想到現在老百姓的覺悟這麼高,到倒數三個饅頭的時候已經產生了質疑。

王超奪過健叔的饅頭,全部掰開,發現都是肉的,再把自己的饅頭掰開,發現也都是肉的。王超對著我說:「好啊,你小子自己留這麼多豆沙的幹嘛,快交出來。」

我說:「我這也都是肉的。」

王超說:「那麼說是三十個肉的。」

我說:「對。」

健叔說:「你怎麼就不買點豆沙的?」

我說:「實在是沒有,人家今天只帶了肉的。」

健叔說:「那你怎麼不早說?」

王超說:「是啊,你存心看我們兩個出醜是不是?」

我說:「沒沒沒,我看你們這麼起勁,不好意思打斷。」

健叔說:「這三十個肉的吃著多膩啊,我都飽了,但如果現在有個豆沙的,說不定還能吃半個。」

王超說:「我都快吃吐了。」

我說:「我覺得肉的和豆沙的一個價錢,而且我特別想吃肉的,再說也沒豆沙的,你們就湊和著吃吧。」

與此同時,窗外老頭大叫一聲:「豆沙饅頭——只有豆沙的了!」

我想,這老頭平時從來不叫,怎麼突然這時候張口叫一聲。我連忙解釋道:「新做的。」

填飽肚子以後,我們決定出發,至於出發到什麼地方,這是要等出發以後才能決定的。下樓後,我聽見傳來的抽泣聲。我順著聲音看去,發現一個中年婦女癱坐在雜貨鋪的遺址上,看來是原來的女老闆。周圍圍了一些騎自行車的人觀看。一個人騎車從我面前經過,說道:「可惜啊,真是可惜了,她說裡面還有八千塊錢要進貨的,都給燒沒了。早知道這樣,這錢還不如送給我算了,一樣要燒掉的。」

我們開車出發,經過表面繁榮的工業區。一座座巨大的工廠分布在路的兩邊,巨大的煙囪排出五顏六色的氣體,將天空點綴得如節日般喜慶。工廠排出的彩色的水讓周圍的河道也絢麗繽紛,和天空相映成趣,魚兒紛紛欣喜地浮出水面感受改革開放的春風,空氣的味道都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在四車道的大路上,卡車歡快地直冒黑煙,運輸著生產物資,轎車也歡快地拉著警報,載著來視察的領導。真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很快,我們開到了工業區的建設指揮總辦公室,發現這裡圍了很多的農民。

我問王超:「他們是幹什麼的?」

王超說:「肯定是徵用土地出了什麼矛盾,來鬧事的。」

我說:「那這樣都沒人管?裡面的人困著怎麼出來?」

王超說:「哦,那就是掛了一塊牌子而已,人早就搬到城裡了。」

我問:「搬什麼地方了?」

王超說:「聽說是一個不通公共汽車的地方。」

我問:「不通公共汽車多不方便。」

王超說:「是不方便,但這不就找不著了嘛,知道在哪兒也去不了啊,總不能打車去鬧吧。」

我問:「那裡面的自己人怎麼進出?」

我說:「哦,自己人都有車。實在不行,可以搭旁邊信訪辦的車。」

健叔說:「還是上海文明啊。」

王超一聽不服氣了,說:「上海文明什麼啊,聽說不搬遷就斷水。」

健叔說:「自己打水啊。」

王超說:「還斷電。」

健叔說:「用電池啊。」

王超說:「還斷煤氣。」

健叔說:「這樣就徹底保障了老百姓的生命安全,就沒有煤氣中毒的隱患了。」

王超說:「是啊,煤氣都沒有了,怎麼中毒?這下好,連觸電觸死都不會了。」

健叔說:「上海大都市,這是社會發展必須經過的一個階段,要不高架怎麼造起來?高速公路怎麼造起來?」

王超說:「聽說上海的高架高速還要收費呢,那那些搬走的算不算股東?應該分點吧,而且我聽說好像都是造了房子了。」

健叔說:「是啊,那也正常,要不讓人東方明珠造黃浦江里去?至少我們那裡沒有污染,沒有化工企業。」

王超說:「是啊,這不都造到我們這來了嘛。我爹天天跑這事。你看看,這鬧的,有嫌賠低了買不起房子的,有嫌自己莊稼不長的,有嫌養的魚死了的,都跑來這兒鬧,鬧了一年多了。」

健叔說:「錢啊。如果哪天我有幾千萬了,我就拿出一半來解決這個問題。給三千萬,大家分分,不就不鬧了嘛。」

王超說:「你說的啊,我們可都記著呢。」

時間過去很多天,終於過到冬天徹頭徹尾地來臨了。在迎接冬天的過程里,我們三個做了很多的準備工作。我和健叔都沒錢了,所以沒有購置秋衣,將夏裝直接升級為冬衣。在九月,我們穿一件短袖T恤;在十月,我們穿兩件短袖T恤;在十一月,我們穿三件短袖體恤。但是我們一共就只有三件,所以,每天我們都有不同的穿戴順序。在九月,我們穿拖鞋;在十月,我們還穿拖鞋,但是已經穿了襪子;在十一月,我們穿上了仿冒國產李寧牌的「李丁牌」球鞋。王超從家裡救濟了兩件外套給我們,我們也買了兩件黑色的羽絨服。對我們來說,最痛苦的是氣溫在十度的時候,我們急切盼望溫度的下降,可以讓我們購置的羽絨服發揮作用,抵禦寒冷。但是,天氣經常回暖,而強烈的冷空氣也時常轉向,終於有一天,我們發現外面結冰了。

屋子裡是有取暖器的,取暖器是王超從一個朋友的工廠裡帶來的,叫「國光牌」,據說在國內買不到,專門出口東南亞,雖然我們對東南亞是不是需要取暖器還充滿了疑惑。取暖器的幾個按扭都是中文,最左邊的一個白色按鈕上寫著「啟動」,真是形象,而旁邊有三個按鈕,分別寫著「稍微有點暖」、「中等暖」、「特別暖」。健叔就質疑過,說:「你那朋友是不是沒有什麼文化啊。」王超說:「人家給我們用已經不錯了,雖然寫得有點羅嗦,但至少你能明白。」最右邊還有一個按鈕,上面寫著「搖頭」,根據我們自己家裡的取暖器的

功能,我們估摸著是按了以後取暖器會左右地搖,方便有幾個人的時候可以均勻取暖。我們試了一次,結果按動按鈕以後,取暖器就燒了。健叔和王超直搖頭,我琢磨著原來「搖頭」是這麼個意思。王超第二天又去換了一台,除了按鈕時常掉下來和一搖頭就不能取暖之外,其他一切正常。對此,王超特地諮詢過,為什麼按了 「搖頭」以後,機器可以左右來回搖,但是取暖的功能就沒有了?王超的朋友說,這是設計上的一個失敗,一旦按「搖頭」這個按鈕,取暖功能就自己切斷了。健叔說:「那搖頭還有什麼用?又不能搖快點,這樣夏天還能做電風扇用。」王超說:「天知道,說不定人家東南亞人不用取暖的時候就開著讓它搖頭,然後對客人吹牛說這是中國製造的智能機器人。」

十二月來了,風也大了,大榮公寓的周圍已經徹底沒有了生機。本來還有一個雜貨鋪,現在也只存一個遺址了。雜貨鋪的遺址上再沒有人開新店,因為大家都覺得不吉利。而且在兩公里遠的地方,開了一家巨型超市。我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在這荒郊野嶺的地方開超市,而且還開得那麼大。但超市的生意卻是很好,每天都有很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