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部分.1

租房子的事就被擺上了日程。在不斷的租房和看房過程中,健叔無疑是一個累贅,所以我本來想將他安排在旅社靜候佳音。我對這小城市不甚熟悉,所以不得不帶上王超。王超最近也很高興出門,因為終於學車完畢,得到駕照,有一切可以開車上路的機會總是不願意放棄。而且剛學會開車的人也顯得很樂於助人,倘若能被誇獎一句「真是看不出來你是個新手」,那會產生將近五百公里的動力。因為有了王超家裡的老桑塔納旅行車,健叔也得以被順便捎上,而他的輪椅也能放在後廂中。

我們來到一家房產中介,接待我們的是一個剛畢業的漂亮姑娘。當然,漂亮是相對的。比如你總能覺得這個服務員或者那個紡織工很漂亮而很少覺得那些漂亮的空姐很漂亮一樣。這說明只要降低標準,世界就變得多麼美好。

漂亮姑娘說:「你們要租什麼地方什麼價錢的房子,多大?」

王超說:「三百左右,豪華裝修,兩室一廳。」

姑娘很乾脆,說:「沒有。」

王超說:「那四百。」

姑娘翻看了一下登記的本子,說:「有一家。」

王超說:「好,那就那家。」

整個過程中,我和健叔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

健叔說:「王超,你怎麼幹事情這麼利索?」

王超說:「你們也就四百預算,能租到的也就一個,這條件就符合了。」

我和健叔無奈接受。

姑娘拿起電話通知房東。房東瞬間就到了,這讓我和健叔很放心這房子的地理位置,肯定是在這不遠處。房東看我們開車過來,很是高興,說那地方還真得開車過去,以前就是因為住得太遠不方便才搬出來的,那房子空著就為了出租,沒想到還真租出去了。

驅車十公里,來到城市的邊上。還好這裡尚算乾淨,周圍也有店鋪,就是顯得有點凄涼,尤其在這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

房東說:「這裡是政府規劃的新城區,以後會繁華的。」

房子在一片低矮的建築里獃滯地矗著,顯得異常奇怪。這是一棟普通的民房,看樣子也不算很老,但是周圍沒有任何小區,就彷彿開發商財力有限只能開發那麼一棟,而且還是在樓書上都說不明白的這樣一個地方。讓人詫異的是,進門居然是密碼鎖,只是年久失修,只要往裡推一下門就能打開。房東吩咐說:「千萬不要輸入任何數字,那樣門就上鎖了。如果因為這樣上鎖了,要推拉五十下才能打開。」

我們跟著房東上樓,房子的裝修尚算用心,在主卧和客廳里居然有一排窗通亮開著。整個房子顯得十分明亮,放眼望去是稀稀拉拉幾棵小樹和一條小河,秋風吹過就發出大自然的聲音。

看完房子,我們下樓。王超說不相信世上有這麼神奇的密碼鎖,就在門關上的時候按了幾個數字。只聽「啪」的一聲,門就上鎖了。王超搖了兩下,確實不能打開,「嘖嘖」稱奇就上了車。

房東說:「這環境很好,你可以繞到後面去看看。」

王超開車繞到房子後面,我看見從客廳鋪到卧室的那麼大的陽台,心曠神怡。最主要的是,我很喜歡聽風吹樹木的聲音,這讓我感到平靜,就像躺在某些掛曆畫里的地方:騎馬牧羊,背倚大山,四周都是繁密的森林,且房子前恰好有一潭湖水。我本身是沒有這樣的想法的,是我那位招呼都沒打就不見的女朋友在某天拿著一張掛曆來到我面前,對我說了上述的話。我當時說:「你這個笨蛋,這樣的房子,電也沒有,自來水也沒有,煤氣也沒有,電話線也沒有,到晚上嚇死你。」

但是每當我聽到風和樹木發出的「沙沙」聲,我總是想起這情景。雖然我肯定我絲毫不喜歡那個人,但是我肯定每個女人總能在別人心底留下一些東西。

王超開車離去。末了我最後看了一眼那讓我喜歡的陽台,發現卧室的窗開了。我的記憶中似乎那是關著的,而且剛才看的時候也沒見打開。難道這房子里還有別人?我想得頭皮發麻。又一陣風出來,我想,是風吹的。

開車經過前門的時候,我們同時發現一個中年男子在樓梯門前拚命搖門。

晚上我們吃飯。吃完飯王超積極駕駛,帶我們繞了這城市的每一個旮旯,我們甚至知道了一些匪夷所思的機構的所在地,比如專門研究一種滅絕動物的研究所,專門實地測量房間面積以便精確地計算和推測你所購買的床肯定小過你的卧室的一個公司,專門生產自行車腳踏板上面的熒光條和隔壁專門製作某特定大小顯微鏡的防塵套的工廠,專門負責監督人口普查過程是不是準確並且自己還要再普查一遍的一個有將近三十人的政府辦公室。逛完以後實在沒有事情做,我們只好再吃一頓宵夜。

半夜時分,健叔還不想回旅館,王超似乎還沒開夠車,我沒有任何態度,於是我們就將車停在一條僻靜的街道上。

我把我下午看房子看見的怪事告訴了王超和健叔。

健叔嚇得說不能住那房子。王超說:「你那是胡說,我去看的時候明明那窗就是開著的

,我還朝窗外丟了一個煙頭呢。「

我說我在樓下看的時候肯定是全關著的,我怕下雨還特意仔細看了一眼,等最後一眼的時候才發現開了。

健叔是最感到害怕的一個人,想來如果可怕的事情發生,最可怕的就是健叔不能跑還不能打,標準不過的坐以待斃。王超說:「我才不相信任何的鬼神。」

我其實從來不相信鬼神。但是我從小就固執地認為,空間是固定的,而時間是抽象的。就是說,在一個固定的空間里,有不同的事物和我們分享著不同的時間。我們是不能彼此看見的,在大部分的時間。而我們是不能和比我們更加未來的事物分享這時間,就如同在另外一個時間裡,那批事物總是和過去的事物分享著這時間。

而時間其實是一個靜止不動的東西。只是我們誤解了時間的意義,讓時間不斷向前移動。空間的固定和時間的靜止又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靜態。好比我在某個時間看見了之前發生的事情,而其實在我們看來,是因為那件事情留下了太多強烈的精神力量,讓它能夠長時間的停留在空間和時間的某個交叉里。而與此同時,在我們看見以前發生的事情正感覺到恐懼的時候,那件事情在那些事物的那個時間裡,正在真切地發生著。無論是戰爭或是謀殺或是交通事故,因為一個人或者很多人的精神在瞬間釋放了,也就是說,他們死了,但又不是正常死的,所以留下了強烈的訊號。

這些訊號有時候異常地強烈,但是他不能做出任何事情。就是說,他只能藉助在他出現的那個無限個時間裡的無限個事物中以自己的力量去完成某些事情。這取決於那訊號是否強烈到可以控制在同一個空間里而不同的時間裡的另外一個生物。

這樣就很好解釋很多恐怖的事情。那不是發生在同一個時間的事情,卻在同一個空間里出現了。時間和空間的運作是那麼複雜,你總要允許在這複雜的平衡里出現一點失誤,就是你看到不同時間裡發生的一個正在發生的事情。

我表達完自己想法的時候,王超和健叔已經睡得不知道在哪個時間裡了。而敘述過程中惟一的反饋就是王超的一個「去你媽的」。

我看著窗外,這城市也已經休息了,但周圍卻源源不斷地開過警車。我想可能今天是宣稱了很久的「掃黃日」,警察都出動掃黃了。從我到這個城市開始,我看見的第一個廣告就是宣稱今天為「掃黃日」,這天不但要在各個社區宣傳艾滋病和性病的防治,還要在晚上十點開始進行大規模掃黃。為了這次掃黃,公安部門一定作了很多準備,當然,KTV、桑拿和嫖客也作了很多準備。

在警燈燈光搖晃里,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我們三個就在車裡睡了一夜。醒來的時候城管已經在櫥窗里貼上了新報紙。我滿身臭味地下車,看了一眼新的報紙,驚奇地發現「掃黃取得巨大成功」的頭條消息。我覺得很奇怪,因為這裡的報紙效率都很低,基本上死人已經火化了報紙上才出現讓參加追悼會的訃告。而且我每次出門只要看幾眼當日報紙,基本上就能了解國家主席兩天前在幹什麼。

報紙上說,城市的精神面貌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市民在閑暇的時候都喜歡去市圖書館看書或者博物館參觀,以前泛濫的嫖娼現象因為社會風氣的好轉而得到了根本的扭轉。在昨天的掃黃日中,公安系統調集了一千多警力,對全市一百多家娛樂場所進行了突擊的檢查,結果發現無一色情服務。為了紀念這讓人歡欣鼓舞的日子,市委市政府決定把每年的這個時候定為「掃黃日」,並通過一系列的宣傳,爭取做到每次掃黃都掃不出黃,為祖國的生日獻禮。

這篇報道很有前瞻性,因為市圖書館和博物館還沒落成。當然也能理解為市民們按捺不住期盼的心情,紛紛自帶書籍在圖書館工地上閱讀,或者在博物館工地上參觀施工過程中挖到的一些文物。

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從此以後這裡又多了一個統一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