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章 山添羽希

那幾年經歷的生活帶給了自己什麼呢?

山添羽希沒法說清楚。就算是在冷靜下來經過能夠好好思考的時間的現在,這點也沒有改變。因為有過軟禁狀態是事實,所以恐怕對外面的人類來說,那是無視人權的殘酷生活吧。

可羽希卻沒有那樣的感覺。在醫院的地下那狹窄的房間。被給予的事情僅有照顧身為實驗的被實驗者的患者。在那閉鎖的地方重複著的日常。對當時的羽希而言那就是完美了。

羽希想,自己的容身之處就在這裡。有一位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的患者。是一位老太太。雖不知道準確的年齡,不過是有孫子也不奇怪的年紀了。她是一位容貌美麗的女性,伸到胸部的黑髮也很是漂亮。是自滿於那頭秀髮吧,每周一次她要用定下的黑色重染一次頭髮,不容許頭髮出現絲毫分叉。因為禁止遞送刀具,所以羽希一天到晚都在幫那位女性剪掉分叉。

"去動物園嗎?"

那是她的口頭禪。不,倒不如說她只會說這句話。要染頭髮,要剪分叉,肚子餓了,想去廁所,還不想睡,這一切都是用"去動物園嗎"這句話來表現的。當羽希因掌握不了意思而困惑的時候,她就會把自己右手的指甲咬出血來以示自己的不滿。

與在地下的所有患者同樣,她有著精神上的異常。為了想辦法謀求交流的手段,羽希向管理地下的研究者中的一人詢問她的事情。羽希想要知道動物園什麼的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麼。研究者雖然不太情願,但也許是因為想到啃手行為再這樣升級下去就糟糕了,

"在來這以前,她好像經常和家人一起去位於上野的動物園。"

他僅僅告訴了羽希這些。

"下次去上野的動物園吧。"

不知道下次是指哪次,羽希就這樣對她說道。可是沒有反應。她還是僅僅重複著"去動物園嗎?"這句話。稍微思考了下,羽希繼續說道:"想和孫子一起去嗎?"

被這麼問到的她做出了反應。她伸出手,輕揉地撫上羽希的臉頰。兩人對上了視線。那眼神與平常不同,透著光芒。羽希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伸到她臉頰上的那隻手。

"……對不起。我,不是你的孫子。"

注意到時,羽希已這樣脫口而出。她直直地回望著那視線,告知了事實。她覺得不能說謊。緊接著她的手就被甩開。然後,那位女性又開始重複起咬著自己的手指甲說"去動物園嗎?"的行為。只是這次比起平常更為用力,就這樣連著肉一起咬掉。羽希不得不慌慌張張地拼盡全力制止她。

她在兩周後死去了。研究者用宛如使用的杯子碎了一般程度的失望語氣說是投藥的調節失敗了。

羽希希望見她的遺體一面。想要將她那頭自誕生起就不允許有一絲白色,拘泥於被染成黑色的頭髮,再染一次。可是這並未被許可。因為遺體已經被廢棄了。還被說了別考慮沒用的事情之類的話。

在那變得空蕩蕩的床的枕頭上,有一根她的長髮在翻滾著。那人工的黑色很是顯眼。羽希稍稍有些煩惱,不知是要把它丟進垃圾桶里好,還是將它丟到廁所里沖走好。羽希思考著哪一種方法丟掉能讓最後被丟棄的這根頭髮能更接近她原來所在的地方。第二天,可能是被風捲走了吧,注意到時已不知那根頭髮去往了何方。不管怎樣都是徒勞吧,羽希這樣想到。

自那以來,羽希就再也不問研究者患者的事情了。羽希沒將她會死的原因歸咎到自己身上。可是,如果那時自己假裝成是她的孫子,說不定會有什麼不同的這種想法,在一個偶然間纏上了羽希。

她在那地下有感覺到些什麼嗎?她也活在那閉鎖的完美世界裡嗎?如果是在活著,那麼她就應該是以那樣做來守護自己。就像是羽希自己是那樣一樣,必定是件幸福的事。

然後,在那開了一個洞的說不定就是自己,羽希這樣想到。

注意到什麼響動的聲音,羽希在半夜醒來了。

用手摸臉有一點點濕。好像是哭了。在夢到以前的事時總是這樣。羽希緩緩吐了一口氣擦了擦臉。

在關了燈的黑暗的自己房間里能看到微微從門下漏進來的走廊的照明。是這樣啊,羽希這麼想著從床上下來。將腳伸入喜歡穿的貓臉拖鞋裡,一邊因房間的寒冷抱緊自己,一邊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

"哎呀,吵醒你了?"

從三樓下到二樓,果然看到泉理站在廚房。唔唔嗯,在羽希邊做著曖昧回覆,邊打算幫忙備茶的時候,泉理指著客廳的被爐說道"好好穿上棉和服。很冷的啊。你到那裡面去。"

羽希將掛在椅子上的短上衣穿上,在不知怎麼成了固定位置的沙發的另一側空間坐下。做事周到的姐姐好像事前已經打開了開關,被爐里暖暖的。

泡好的焙茶一如既往的非常美味。料理上是完全敵不過姐姐的,所以那就先從泡茶上開始吧,羽希有一時期熱衷於此,可完全沒有追上的感覺。

"悠,沒事吧?"

"……差不多吧。"

對羽希的提問,泉理溫和地微笑作答。

身為兩人弟弟的結人患有黑暗恐懼症。當他在半夜因什麼情況而醒了的時候,泉理在他的房間里陪著他,直到他再一次睡著這種事已經是常有的了。然後,泉理不會在結人睡著之後直接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必定會在客廳渡過一小時左右。

雖然羽希並未向泉理確認過,但很明顯那是為了結人。是因為擔心他是否真的陷入了熟睡。事實上,平常絕對不會容許像是開著電視不管這種事情的姐姐,就這樣開著走廊的電燈。

是從何時開始呢,羽希在自己恰好也醒來的情況下,就會這樣陪著泉理一起渡過這段時間。

"對了,這個給你。"

泉理從Color-Bo(一種收納傢具)取出一本書。那是針對以護士學校為目標的人的一本厚厚的問題集。是這些天泉理讀的書。

"已經不用了么?"

"這本來是我為了當至今為止的複習材料而在舊書店買的東西,所以有用鉛筆做了一些些記號。"

羽希粗略翻了下問題集,從最開始到最後的問題前頭都密密麻麻地寫有標記。是為了區別解開了的問題和沒解開的問題吧。試著看了幾個問題,可完全不明白是什麼鬼。

"進了高中的話就會變得明白了。"

對著皺著眉頭的羽希,泉理苦笑道。

"……真的嗎?"

"因為無論是哪個護士學校基本上會被問的就是高中等級的語數英中的某一個。還有就是生物,化學什麼的。"

"也有小論文?"

對對,對著不知怎麼好像很開心地微笑著的泉理,羽希愈發皺起了眉頭。雖然和姐姐有著護士這麼一個共通的將來目標,可看著姐姐就不知怎麼讓人覺得那是一條非常險峻的道路。實在無法想像自己能成為可以在幾天內就把這樣連問了什麼都不知道的厚厚的問題集給解決掉的人。

""在你現在的階段,如果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問題解開那就是我要失去自信了啦。瞧你的眉頭。"

伸出手來輕輕戳了戳羽希的臉,泉理就這樣拿出了別的問題集和參考書,攤了開來,開始了一如既往的學習。

已經完成了學校作業的羽希則從成了專門放物處的Color-Bo的別的架子里取出了信件套裝,寫起了寄給拓留的信。

寫著些無關緊要的近況。

雖然第一次寫信的時候,對要接受檢閱而感到緊張,但現在已經習慣了。說著"去寫下理所當然的事情。就像日記一樣",筆走龍蛇的是泉理。她知道在信中不能包含的內容。然後知道那些的,僅有知道事件真相的夥伴們。

也包括前些日子第一次給出回信的哥哥。

"……好像很精神,我放心了。"

對著這樣嘟囔道的泉理,羽希"嗯"地點了點頭。她知道是在說哥哥的事情。

"寫上買了被爐的事了嗎?"泉理沒抬起頭來,就那樣繼續說道。

"……嗯。"

"這樣啊。"

無論是羽希還是泉理都沒有停下手中的事,時不時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羽希喜歡這樣的時間,喜歡從嘴中緩緩流出哥哥的事情,家的事情,還有學校的事情的這樣的時間。明明是剛起來卻不可思議的不覺得犯困,但又總有種宛如打盹一般讓人舒適的感覺。

不知不覺眺望向姐姐。

平常她綁成兩捆流下的頭髮現在是綁成一捆。羽希窺視著常常隱於劉海之下的臉,看得很是清楚。有著感覺她很漂亮的時候,也有著覺得她臉很可愛的時候。用身為朋友的雛繪的話來說就是,"那個臉真狡猾呢。年紀小的人看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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