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晚間十一點的告白

從我參透大村音彥的恐嚇系統如何運作時,就決定隱瞞自己的本意助三澤他們一臂之力。這三個星期我以他們夥伴的身分盡心儘力,就為了打倒大村音彥。

我假裝教男生們幾招簡單的劍道招式。我們在杳無人煙的河岸以接近實戰的形式對打了好幾次。這是為了讓我適應並非比賽的戰鬥。然而以北崎為首的男生,都認為是我在訓練他們。

女生們則是負責編輯要公開的影片,以及努力找人協助一起散布大村音彥的消息。這方面我不太擅長,幾乎都是放手交給她們處理,不過畢竟是計畫的核心,我找到空檔也會加入她們。

坦白講,要說不開心是騙人的。

男生們意外地有毅力,無論被我打倒幾次依然爬起來,轉瞬間就學會了如何打鬥。「想保護某人」這種少年漫畫般的熱情,在我看來十分耀眼。女生們則是讓我了解了陌生的世界。舉凡化妝、最新的甜點,甚至是夜晚的娛樂場所,尋覓著可靠之人的同時,我凈是體驗著這些未知的事物。

三澤和安城也開始會在教室里和我攀談了。我原本單調不已的校園生活接連了產生變化。

堪稱戲劇性的變化,無一不令我感到雀躍。我在和三澤他們相處的這三個星期,發現了喜悅。

然而,我們不被允許團結起來。我們永遠都會是兩條平行線。

大村音彥在恐嚇行動中暗藏了這樣的機關。

五月十四日晚間十一點零三分。

感覺廢棄大樓前的交通流量變得愈來愈少了。在這座城市裡,夜深人靜之際車輛依然川流不息的地方,頂多只有連接到車站大樓底下的大馬路吧。沒有人會留心在這種寂寥的大樓上面。

真是美麗,雖然很無謂。

這間房被提燈釋放的暖色光源所照亮,呈現出莫名夢幻的風格,非常適合情侶在這兒談情說愛。沒有任何多餘之物這點也很棒。就像我的房間一樣。房裡有扇佔了一整面牆的大型落地窗,一望向那兒就看得見雙子星塔的底部。不論什麼時候看,它的照明都散發著暗紅色光芒。

和我本身激進的行動相反,我差點陶醉在眼前這片超脫現實的光景之中了。

不過,我的行動配不上這麼美麗的地方。我正在審問著同學,將警棍抵在三澤的臉頰上。

「回答我呀。」我重複了一次相同的問題。「恐嚇齋藤由佳的人真的只有大村音彥而已嗎?」

「你在說什麼傻話……這樣很危險耶。」

三澤語帶顫抖地回話。我並沒有漏看她臉頰滲出的汗水。

「小看我也該有個限度。我要你……清楚……仔細地……回答我。」

「那你先放下警棍!」

「少說廢話。」

面對三澤尖銳的怒吼,我只是低吼般地說道。

三澤的聲音果然很刺耳。

我煩躁地瞪向安藤,於是她肩膀一顫,低下了頭。是怎樣,你這傢伙打算撇清關係嗎?這些人真無情。我絕對不會讓你們脫身的。

那種事情──我絕對不允許。

「老實說,我很不爽。你們含混帶過了一些情報,單方面地貶低大村音彥──自以為順利地把我操弄在手掌心上是嗎?」

「你在說什麼呀……?」

「我說呀,我有好多疑問。像是『堅決不報警』、齋藤由佳為何會和交情不怎麼樣的你們混在一起,還有大村音彥的恐嚇行動為什麼從未泄漏出去。我有一個可以解決這些疑點的假設。應該說,事實昭然若揭了。」

「什麼……」

三澤拚命地想要轉移話題,讓我的忍耐逼近極限,口氣愈來愈差。

「那還用說。你們已經沒救了,同樣需要接受制裁。」

「榎田,你冷靜點!好嗎?有什麼不滿我可以聽你說。」

「我已經察覺這個令人噁心想吐的真相了。」

我將內心情緒一股腦兒地傾泄而出。

「是你們五個人在恐嚇齋藤由佳。這起事件並非單純的恐嚇。大村音彥恐嚇你們,而你們恐嚇齋藤由佳──是雙重恐嚇。」

我看得出來,聽見我所推論出的答案,三澤他們的表情明顯改變了。他們像是呼吸中止一般張大了嘴,痛苦地漲紅了臉。

「什…………這怎麼……可能……呢……」

三澤口中勉強擠出這句話來。

她的反駁相當空虛,毫無邏輯可言。

「我想也是呀,正常一般都會否認的。你們不可能承認自己也有進行恐嚇。這個事實絕不能走漏出去,所以你們才會遲遲不跟警方或大人商量。要是大村音彥的恐嚇行為東窗事發,你們的惡行自然也會攤在陽光下。」

我如此逼問,於是現場陷入了好一陣子的沉默。眾人皆默不作聲的廢棄大樓,迎來了真正的寂靜。這個沒有電器用品和蟲子的空間,讓沉默更為凝重了。

三澤明明紅著一張臉,一副隨時都要大喊出聲的模樣,不知為何卻僵在原地。安城只是反覆握緊又放開自己的頭髮。她們的視線都從我身上移開,打算默默地熬過去。我很想怒罵她們「給我差不多一點」。

在我出言威嚇前,下定決心般開口發言的人,出乎意料地是平時很溫順的安城。

「你說對了。」

她往前走一步,堂堂正正地與我正面相對。

「嗯,你說的是正確的。我們確實有跟齋藤由佳敲詐。」

「明明就還能推託過去……你決定老實認罪了是吧。」

「我承認。榎田,你真的好厲害,全部都被你發現了。應該不是齋藤一五一十地對你說的吧?」

「住口,什麼都別提。」此時三澤慌慌張張地制止安城。但安城搖了搖頭,繼續說下去。

「澤澤,我們還是坦白一切比較好。都被懷疑到這個地步,已經搪塞不了了。」

安城以右手制止三澤,同時以莫名溫柔的視線凝視著我。

「榎田說得沒錯,這是一場雙重恐嚇。我們平均每個人都從齋藤身上強取了好幾百萬圓。我記得自己拿了多少喔,是四百六十五萬圓吧。我們拜託男生要脅齋藤,跑到她家說『敢不聽話就扁你』喔。」

「你……」

「可是這也沒辦法呀。畢竟大村音彥這個男的像怪物一樣,讓我們完全無法湧現反抗的意志,只能乖乖準備錢了。不惜任何骯臟手段。所以我們輪流去威脅齋藤。不管是北崎、澤澤、阿宮或是阿原,每當大家被大村音彥要脅時,就會去敲詐齋藤!齋藤──她就是我們的自動提款機。」

雖然她語氣平淡,不過說出口的內容非常偏激,令人渾身寒毛直豎。

為什麼這傢伙有臉講得這麼堂而皇之?

「你冷靜點,榎田。我們有權利收下這筆錢喔。」

「你說權利……」

我邁步逼近,揪住了安城的領子。

「愚蠢透頂。你們又做了什麼值得三千萬──」

「這是社交費喲。」

安城直視我的雙眼露出微笑。

「那才不是什麼恐嚇,而是社交費。我們會跟齋藤做朋友,相對的她要付錢。」

我徹頭徹尾無法理解人渣的言行舉止。

「……………………………………………………你在講什麼東西?」

「就說,這是為了獲得和我們交朋友的權利而付出的代價。不會在教室受欺負的權力、搭話時不會遭到忽略的權利、參加班上慶功宴的權利、幫我們做值日生的權利,還有以每周支付一次作為條件,能夠和我們一同上家庭餐廳或是卡拉OK的權利。我們收下的錢就是那些事情的回饋。」

「……齋藤乖乖地吞下那些條件了嗎?」

安城搖搖頭,一臉無可奈何,像是在告誡講不聽的孩子般回答道:

「齋藤買下了不被男生們毆打的權利喲。」

「你們……你們……你們……你們……」

我的思考跟不上她的邏輯,不斷反覆著同一句話,想不到接下來該說什麼。我的腦袋漸漸變得一片空白,腦中某種東西一條一條地斷裂。

「等一下,榎田。」

三澤抓住我的肩膀說。

「我們確實承認自己恐嚇了齋藤,但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大村音彥吧?安安講得有點太過火了。你想想看,要是大村音彥沒有恐嚇我們,我們也不會去要脅齋藤。你要生氣也等解決掉大村之後吧?」

「為什麼……」我呻吟道。「那麼,為什麼齋藤會協助你們的計畫?為什麼沒有告訴我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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