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Intermission 落幕之夜#1

赤羽對赤羽。同門兄弟各自率領軍隊、展開紅翼陣互相對峙的畫面充滿強烈的光輝,甚至讓穢土的瘴氣都相形失色。

「少爺……你說的〈陰〉是什麼?」

陰陽師們一邊窺探著那兩人,一邊如此詢問。昴讓日輪站出來,並冷靜說道:

「各位,現在先要構築遮蔽結界才行。用瘴氣布陣。畢竟俺接下來要講的東西,可是會觸怒當家大人的。」

眾人紛紛感到困惑。昴並沒有強迫大家,而是自己動手開始構築結界。

「不用幫忙沒有關係,去治療受傷的人唄。要儘可能恢複力氣。」

昴的語氣溫和。大家感受出昴沒有敵意,於是僵硬地開始行動。

在場雖然沒有人犧牲,但也沒人毫髮無傷。與戰隊交手的過程中,大家都有受傷,甚至有人折斷了腳。日輪身上也到處是燙傷與裂傷。

日輪一邊讓人幫忙抹上秘傳的軟膏,一邊望向赤羽兄弟。

那兩人互相在等待攻擊的機會。如果雷真和天全兩敗俱傷,對伊邪那岐一族來說是再好不過。但……

「大小姐,那邊不用你插手。雷真的事就交給雷真自己唄。」

昴如此提醒,晒黑的臉上接著露出笑容。

「咱們這邊也有咱們這邊該做的事啊。」

他深呼吸一口氣後,語氣平靜地開始娓娓道來。

那正是幾天前日輪從綺羅本人口中聽過、伊邪那岐流可憎的秘密。

「接下來要講的話,你可好好聽著。就讓咱把伊邪那岐流的〈陰〉告訴你。」

綺羅所說的內容,對日輪而言簡直有如詛咒。

「距今約千年前,在平安時代,咱們與赤羽本為一家。」

「──一家?是指流派嗎?」

因為太過意外,讓日輪忍不住開口確認。她從來沒想過這兩家竟源自同門。

綺羅點點頭,壓低聲音說道:

「這件事對方也只有上位的人物才知道。所謂〈紅翼〉之血,和咱們的玄獄、北方的白角、南方的朱手一樣,是伊邪那岐流『力量過人』的血脈。」

「……既然這樣,為什麼只有赤羽被分割了?」

「說到底,究竟瘴氣是什麼?式術又是什麼?」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日輪一時答不上來。昴與六連也一臉困惑地轉頭互看。無論瘴氣或式神,對他們來說都太過熟悉,反而沒有深入去思考過。

不過,日輪當然知道基礎的知識。

「所謂的瘴氣就是帶有〈陰〉之性質的〈氣〉──是對生者造成障礙的氣。而所謂的式,是指帶有死氣的倒轉〈生〉──即〈屍鬼〉。」

這就是伊邪那岐流的世界觀,用陰陽二元論解釋世界上的存在。

綺羅點點頭,接著說道:

「那個〈鬼〉字在大陸的語言來說是〈魂〉的意思。畢竟陰陽道也有受道術、密宗、天竺等等的影響。不過伊邪那岐流真正的根源,乃『伊邪那岐大人的神業』。伊邪那岐大人做過什麼,你總知道了?」

「那是當然。咱有學過國誕生的神話。」

「咱指的是那之後。丈夫伊邪那岐大人在妻子伊邪那美大人過世後──怎麼樣了?」

「前往黃泉之國了。為了把伊邪那美命迎接回來。」

「沒錯,伊邪那岐大人想要讓伊邪那美大人復活。從黃泉將生命帶回現世……你在機巧學院應該也有學到,這叫什麼術法?」

「反魂之術──那麼,伊邪那岐大人就是現代所謂的魔術師了嗎?原來我們繼承了神術!?」

「那就是所謂的文化英雄。跟普羅米修斯之火或格里高利的知識是同樣的思考方式。咱們人類透過學習神業而獲得力量。」

日輪對綺羅教人意外的知識感到驚訝。她還以為綺羅對外國的魔術根本沒有興趣。

「反魂是絕對無法實現的事情,因此伊邪那美大人至今依然留在黃泉。不過伊邪那岐大人透過對反魂的研究明白『死為何物』,進而發展出瘴氣與屍鬼之術。」

「也就是說……那些都是史實嗎?國誕生的神話也是?」

日輪的腦袋不禁陷入混亂。伊邪那岐流的歷史約千年多一點。但如果國誕生的神話是史實,就要追朔到更古早的時代去了。

再說,現在提這些從前的故事有什麼意義?

綺羅看出日輪心中的焦躁,輕笑一聲。

「唉呀,信不信由你。不過,這點你至少要知道:咱們是伊邪那岐流,那麼赤羽的陰陽師又是什麼流?」

「當然就是赤羽流了。」

「那是傀儡方面的流派。以陰陽師來說,他們稱為伊邪那美流。」

「──!」

「當紅翼之血覺醒時,他們看起來如何?是不是就像那群人的性情,有如火焰一般?那就是火神迦具土之血。」

施展紅翼陣的時候,從他們的背部肩胛骨一帶會噴出紅色的霧氣。那是將活血氣化,轉換為龐大的魔力。

綺羅皺起眉頭,感到厭惡地繼續說道:

「生下迦具土大人的過程,讓伊邪那美大人往生了。伊邪那岐大人因此憎恨迦具土大人,將其碎屍萬段。不過身為母親的伊邪那美大人又是怎麼想的?」

被綺羅這麼一問,日輪試著回想神話。她不記得伊邪那美命對這兒子是怎麼想的。然而只要想想黃泉返生的橋段,就能知道這對夫妻的感情如何。

男神前往黃泉後,見到女神身上長滿蛆蟲,當場逃回來。然後在黃泉平良坂──陰陽兩界的交界處,夫妻間的決裂成為了決定性的事實。女神宣言一天要殺掉地上一千人,男神則回說一天會建造一千五百間產房。

夫妻從此互相憎恨。而這段神話就完全反映在土門與赤羽兩家之間的關係上。

赤羽一族被趕出皇都,放逐到未開化的東方。

伊邪那岐流則是掌握權力中樞,延續典雅的生活。

日輪不禁感到暈眩,再也沒有認真聽下去的意思。

「那種童話故事,跟現在的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發言也太不敬了……!不過你說得沒錯,傳承是真是假並沒有關係。重要的是這段因緣束縛了這兩家,成為千年來彼此憎恨的根源。而事實上,赤羽家的確是被趕出皇都的敗犬,有過一段貧乏的歷史。因此心生嫉妒,個性扭曲,對咱們的憎恨甚至溶於體內每一滴血液中。」

「那是愚蠢的毀謗!雷真大人才沒有那樣的想法!」

「呃……俺雖然也不覺得雷真是那樣……」

坐在後面的六連相當畏縮地插嘴說道:

「不過俺……記得一件事。就是大小姐和雷真訂婚那天,伊邪那岐流的山中瀰漫一股緊張的氣氛。」

日輪不禁呆住。六連究竟想說什麼?

「那時候,昴不是將式神召喚到山犬身上咩?咱們雖然事後被揍了一頓……但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沒有一個大人真的在生氣。」

「你在……說什麼傻話……」

「再說,當時咱們的魔性有強到可以把式神召喚到生物身上咩?那時候咱們只是十歲出頭的小鬼喔?就算是現在俺也辦不太到這種事。」

「……白痴,六連,別胡說。」

昴用低沉的聲音斥責。

「那是俺犯錯了。是惡神靠近時剛好利用了俺的術法而已。就算俺的力量不夠,這種事還是有可能發生。」

「就算是那樣……當時大小姐明明遇到危險,卻沒有一個人趕來不是咩?明明有那麼多高手在,不可能會沒察覺的。」

「那時候來了一大群赤羽的人,沒辦法施術唄。大家都忙著接待啊。」

昴說的話雖然有理,但日輪也明白六連的疑惑。

簡單來說,六連是在懷疑那時候有人為了殺害雷真,利用了昴。

畢竟有很多陰陽師無法接受雷真與日輪的婚約。

日輪跪著靠近祖母,逼問似的問道:

「祖母大人,請問事實如何?」

「別講蠢話。做出那種事,會全面戰爭的。」

「就、就是說嘛。殺害雷真大人根本就沒有好處!」

「沒錯。而且搞不好不是咱們,而是對方搞的鬼呀。」

「……簡直愚蠢!」

日輪終於忍不下去,大聲怒吼。

「什麼一族的起源,什麼歷史,那種長滿青苔的爭論根本沒有意義!既然出自同源,不是反而應該攜手合作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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