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牆壁的另一側,傳來戰勝的歡呼聲。
葛麗潔爾妲聽著遠處的喧囂,坐在沙發上休息著。
此處是法學部的三樓。這棟校舍並沒有遭到破壞,無論牆壁還是地板都完好無缺,更重要的是非常溫暖,因此各間教室中被搬入大量的床鋪,讓這裡成為了臨時的宿舍。
雖然過程相當驚險,不過葛麗潔爾妲還是保住了一條命。
不可思議地,她心中總覺得這是必然的結果。就算當時校長沒有及時趕上,洛基、芙蕾或是其他的誰應該也會來救我吧?
想要得到期望的結果,就必須付出相對應的代價。不過——
(那傢伙早就已經預先付出了呀。)
雷真至今為止累積下來的東西,拯救的生命與心愿。
這些積蓄,總是會將不可能化為可能。
而葛麗潔爾妲今天撿回的這條命,大概又會為了雷真使用吧?
「老師,請用茶。」
夜夜端著紅茶走過來。葛麗潔爾妲老實地道謝後,接過茶杯。
夜夜則是低下頭,扭扭捏捏地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開口說道:
「真是對不起,老師……為了雷真,害你受傷了。」
她的視線看向葛麗潔爾妲的脖子。是被黑豹咬到的傷口。雖然傷勢經過珀西瓦爾教授親自治療,因此不需要太過擔心,然而一般來講還是要算重傷的程度。
「這不是他的責任……呵,真是奇怪的傢伙。為什麼是你來道歉?」
「因為,夜夜是雷真的妻子呀♡」扭扭捏捏。
「哦?那還真是……相當有趣的一句話呀。」
和諧的氣氛瞬間又緊張起來了。
「住口,夜夜,不要跟師父大人吵架。」
「雷真!就只會把夜夜……當成壞人……!」
不知是什麼時候,雷真出現在房門前。
他拖著腳走進房內,板著臉將夜夜抱過去。光是這樣,夜夜立刻就心情轉好,開心地露出笑臉了。
(這傢伙……手段變高明啦。)
葛麗潔爾妲不禁為徒弟的將來感到不安。要是他變成一個拈花惹草的壞男人——唉呀,到時候再砍了他就好了。
雷真抓著自己的右臂,有點猶豫地小聲說道:
「我有件事,想拜託你……可以幫我把這個……破壞掉嗎?」
「——你有自信?」
「有。」
那是騙人的。雖然他視線沒有飄忽不定,但眼神看起來相當僵硬。
不過,既然是他自己認為必須這麼做,而下了這樣的決斷——
「我知道了。夜會再度開始之前,我會幫你解除它。」
「謝謝,麻煩你了。」
雷真低頭道謝後,轉身離去。夜夜察覺出他沉重的心情,於是趕緊追了上去。
「雷真?請問你要去哪裡?」
「我……稍微去吹吹晚風。師父大人就拜託你了。」
「咦?你會感冒的喔——雷真!」
雷真將夜夜留在房間里,獨自來到走廊上。
溫差讓燒傷隱隱作痛。雖然很不舒服,但雷真還是無視痛覺,走向一樓。
在入口玄關的地方,他看到一頭珍珠色的頭髮隨風飄蕩著。
那個人影將臉埋在半身披風中,坐在地板上。立在身旁的巨劍缺了一邊的劍刃,可以說已經半毀了。
「呦,飛天笨蛋,露出那麼鬱悶的表情,在煩惱什麼?」
「講話真不客氣啊,遁地笨蛋。你這傢伙才是,全身都傷痕纍纍不是嗎?」
「穿音速笨蛋,這已經是家常便飯了吧?」
「是啊,確實是家常便飯了,對熔點突破笨蛋來說。」
「你倒是沒什麼大礙嘛?芙蕾呢?」
「用不著你來擔心。」
雖然口氣冷淡,不過洛基還是用下巴指了一下背後。
那裡有幾間教室被擺上爐子,成為臨時的診療所。在幫忙醫療小隊的學生當中,可以看到芙蕾忙碌的身影。
雷真仔細觀察這對姊弟的手腕,然後放心地鬆了一口氣。這兩個人的手腕上都沒有切割傷口,看來他們今晚都沒有使用之前那亂來的招式,就度過難關了。
「呃……謝謝你啦。聽說你保護了夏露跟日輪。」
「……剛好相反,得救的人是我。」
洛基會講這種話真是教人意外。看來他的對手相當強勁的樣子。
「聽說你這傢伙擊退了雷克南是吧?」
「……說擊退也太誇張了。我明明身邊有三具世界最棒的自動人偶,卻光是爭取時間就耗盡全力啦。倒是你這傢伙,聽說打敗了敵人的頭目?」
「……是〈暴龍〉跟〈魔姬〉幫我做好準備工作的。要是一對一單挑,我早就被殺了。」
兩人又陷入沉默,彼此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窗外是一片荒廢的風景。主街的石板破碎,庭園被糟蹋,草地光禿禿,大部分的校舍都化為瓦礫山堆。
「……這樣一看,學院被打得還真是慘啊。簡直就像戰場一樣。」
「這個沒見過世面的笨蛋。這種程度哪比得上戰場。」
「你看過戰場?」
「——金柏莉是這麼說的。」
「不要用聽來的話對人說教啊!這個現學現賣的笨蛋!」
雷真怒吼了一聲,又笑了出來。而洛基也忍不住發出笑聲。
兩人笑了好一陣子後,洛基又再度凝視黑暗的窗外。
「跟魔女和魔王對峙,能保住一條命就算不錯了。」
「……說得也是。你認為以後還會發生同樣的事嗎?」
大概是在思考吧?洛基並沒有回答。
雷真心想:這傢伙應該是抱著跟我同樣的心情。
如果只看結果的話,這兩人都算以下克上,可以說是大獲成功。然而——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必須要變得更強才行,強到沒有人追得上的地步。
「沒問題的。」
從煩惱沉思的兩人背後,傳來少女溫和的聲音。
轉過頭去,便看到夜夜雙手相握,露出宛如聖母般的微笑。
「夜夜會照顧雷真到最後的。」
「——是嗎?謝謝你啊。」
「那麼,現在就請你馬上把內褲脫下來吧♡」
「你是要照顧我什麼地方啦!難得氣氛剛變和諧的說!」
看著兩人打打鬧鬧,洛基不禁竊笑起來。
「哼,真是一群沒長進的傢伙。你們要那樣鬧到什麼時——」
就在這時,忽然有個人抱住洛基,讓他說不下去了。
軟綿綿的異常觸感從背上傳來。是芙蕾拚命抓著洛基的背。
「洛基也有姊姊照顧喔!」
「住手啊,笨蛋!你是被傳染到什麼病了!」
洛基硬是把姊姊甩開。芙蕾則是難得表現出固執的態度進行抵抗,同時……
「嗚……可是我、也想照顧雷真……」
她含著手指,似乎想要什麼東西似的看向雷真。雷真忍不住「咦?」地轉過頭,視線卻反射性地注視著搖晃的隆起物……那單純只是眼睛追著在動的東西看而已。只是這麼單純的事情。然而,夜夜跟洛基卻同時露出面無表情的臉了。
「呃……你們等等喔?今晚的我可是真的在瀕死邊緣喔?我可沒辦法同時對付你們這兩個像怪物一樣的——住手啊啊啊啊啊啊!」
宛如臨死前的慘叫聲回蕩在樓層中。
眾人哄堂大笑。在微微搖曳的窗外,一片雪花落了下來。
場景來到運河沿岸。在初雪零零星星飄落的路上,雷克南踏著腳步走著。
『怎麼樣,魔王先生?果然還是帶著〈神酒〉去比較好吧?』
他的腦海中,回想起剛才艾德蒙透過電話傳來的聲音。
『以後還是拜託你聽聽我的建議吧。我現在還不想失去你啊。』
『……我知道了。』
『另外,拜託你儘早回來吧。老太婆現在氣得要死……討好老人家這種事情,說實話,對我來說負擔很重啊——』
苦澀的感覺湧上心頭。雷克南不禁嘆了一口氣,摸摸紅腫的臉頰。
每當回想起最後的那一擊,都讓他有種窺視深淵的感受。
當時——如果雷真的魔力晚了一秒耗盡的話,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