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 「永遠與自動書記人偶」

少女在仰望著。

仰望著頂上插著風向標的紅磚樓。

少女在路邊駐足時,這所稍顯陳舊的郵局裡人們進進出出,絡繹不絕。

拿著小包的青年。

懷揣送給心愛之人書信的少女。

郵局的窗口已經開了。

郵局裡一位郵遞員一面打著哈欠一面跨上一輛摩托車。

一位妖艷的美女緊隨其後開始小跑起來。

郵遞員對強行坐到摩托車后座上的她咂著嘴,背地裡露出的並不是嫌惡的表情。

三樓的陽台上傳來一陣開朗的笑聲。

伴隨著的是某位女性含著怒氣的聲音。

一轉眼單手拿著茶杯的男性出現在陽台上。

少女不過是街景陌生的一部分,但他一看到少女就爽朗地揮起手來。

從他身後,一位有著耀眼銀髮的女性也露出臉來。

比想像中更加吵鬧,但是哪裡又令人懷念的地方。

對少女而言,那個地方曾在夢中見過。

少女緊握連衣裙的裙裾,向前跨出一步。

同時詠唱起魔法的咒文。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緩緩降下的金色床幃。

「已經是早上了,大小姐。」

清晨的陽光穿過蕾絲面料製成的氣球簾[1]照射在她的頭髮上,在我模模糊糊的視野中閃閃發亮。那種光芒就好比星光,月光或是稻穗上閃耀的光芒。不同的時候看去那光芒也在不停地變化著。

這個人就是不可捉摸的美感的化身。我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我扯下身上的毛毯,坐起身來,向床邊的柜子伸出手去。只是薄薄的一片玻璃就大大地拓展了我的世界。在那個我不知道該不該稱之為父親的人贈送的東西里,眼鏡是我的同伴。這樣的同伴我還有一位。

「今天全部授課結束之後還有舞蹈的練習。現在已經到開始下一階段的時候了。您的步法基本沒有需要修正的地方。請您提起自信來。之後應該是一直以來的書法學習。」

說話的是有著絕世容貌的碧眼侍女。這樣說其實不對。實際上她是為我派遣來的「自動書記人偶」(AutomemoriesDoll)。但這件事情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我不欺騙學園裡的人是不行的。

我是伊莎貝拉·約克(IsabellaYork)。雖然與自動書記人偶一起生活了半個月,但她總比我早起晚睡,所以她的睡相我一次也沒見過。

據說,我身在其中的學園建立在某個薔薇園上,它曾經屬於某個很久之前就已經滅亡的王國。

學園裡種植著四百種薔薇,天暖花開的時候,學院被令人窒息的花香包圍著。

從隱藏在山嶺上的校舍里可以俯視地面的景觀,但從外面是絕對無法窺探到校舍的。允許留在校舍的只有養在深閨的大小姐以及只能停留一段時間照顧起居的侍女。高高的圍牆隔斷了外界的空氣,像騎士一樣守護著少女們。這圍牆將校舍團團圍住,允許進入校舍的只有學生們的血親和未來的婚約者,然後就是教師們。校舍里沒有一個男性,這正是少女的花園。[2]學生一旦入學,除長期休學之外不允許回家,學園生活完全就像關在籠子里一樣。學生應該考慮的事情雖說多種多樣,但無論什麼事情都是與如何成為與身份相稱的人,或是成為與未來配偶身份相稱的人相關的。

對我而言,恐怕還是後者。我和我的父親簽了一紙契約,出賣了我剩餘的人生。他把我放置在這所學園裡,毫無疑問是為了把我打扮成上好的商品而已。

「絲帶選什麼顏色呢?」

她把我酒紅色的頭髮一步一步地編成整齊的三股辮。梳妝台里映出了穿著一樣的制服的我和她。與純白的披肩搭配的是藏青色[3]的連衣裙,白襪子和紅色的鞋子。學園指定的服飾一旦穿在身上就能看出質地的優良來。

「紅色……」

她用常常裹在白色長手套中的手指為我繫上絲帶。

偶爾能聽到機械咯吱咯吱的響聲。我和她住在一間屋子裡,她的床就在我旁邊,所以我知道這聲音是她的義肢發出的響聲。我還挺喜歡聽這種聲音。對她這樣缺乏生氣的人,義肢雖然是機械,反倒為她添了一點人情味。這話的意思聽起來是矛盾的,但事實就是如此。

兩條三股辮編好以後我轉過頭去。

「你一直是這個髮型呢。」

一如我在鏡子中看到的那樣,她輕輕地點了點頭。那是我怎麼編也編不成的複雜的髮式。

這是為了一天里不管來來回回做多少事都不會亂而編出來的髮型吧。不過她把頭髮散開的樣子肯定也很有魅力。要說她睡前衣冠不整的樣子的話……

我從屋子的窗戶向外瞟了一眼。從宿舍去校舍的學生還不太多。我從椅子上起身轉到她身後。我一邊取笑戒備著身後的她,一邊說著「好啦好啦」說服她坐下來。她編好的完美髮型漸漸地在我手下崩潰了。

「……大小姐。這不太好吧。早上上課會來不及的。」

「來得及的。我給我妹妹……編頭髮是很在行的。馬上就能編好。你的頭髮摸起來就像天鵝絨一樣……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我最後還是把這種下流的想法說出口了。她雖然任我擺弄頭髮,眉頭卻皺了起來。

「您要賣我的頭髮嗎?」

「嘻嘻……我不賣。」

給這個常常面無表情的人臉上添上一點陰雲多少會給我一點快感。

「職場的同事說我就這樣留著長發就好。」

「是啊是啊,我也這麼想。你看,說著說著就編好了。」

我就編了個最簡單的雙馬尾。在稍稍高出兩耳上方綁起的馬尾還殘留著剛才髮型的痕迹,帶著波浪垂下來[4]。一點兒也不給人以成熟的感覺。

「怎麼樣?」

「……看著顯孩子氣。」

「是嗎。我覺得挺可愛的……那我把這兒團成糰子好了……看,羊角頭。」

「和制服不搭。」

「確實,和這麼淑女的連衣裙一配,這髮型就顯得太活潑了。怎麼辦吶。」

「大小姐……您是在拿我尋開心吧。」

「穿幫了嗎?」

「玩笑就到此為止了。另外,我已經知會您好幾次,請您規範您自己的言辭[5]。您看好不好?」

從表情上我看不出來,但我已經激怒她了。我在這個時候總會溫順地說一句「好的」,但如果不在兩人獨處的時候我就不打算改正。要那樣就太讓人緊張了。

最後因為時間不夠,她乾脆把頭髮放下來去了校舍。

後來聽說,她並不太喜歡散發。她本人說颳風時髮絲會阻礙視線,在做事情的時候很可能會犯下很大的過錯[6]。

按照這種思路而言,她應該感覺到留長發對她自己並沒有好處。但留長發很適合她所以也就這樣去了。她那位職場同事的意見棒極了。就是我也想說「就這樣留著長發就好」。

不可思議的是,她看起來完全不需要依靠他人,但卻能讓人感覺到她並沒有棄他人而不顧。我有點羨慕她。

「大小姐,約克家的女兒是不能遲到的。請您稍快一點。」

我們走在通往校舍的紅磚路上,快步在學生間穿行。從宿舍到校舍很遠,但這條道被樹木和花朵簇擁著,美麗至極。從沒有在綠色的土地上成長的我,不禁想駐足安安靜靜地眺望一下美景。

「跑的話會被修女罵的。」

「那就競走。」

「啊哈哈哈,你說的是神馬」

她牽著我的手小跑著。我一面看著她一面想著。

——這世上不覺得我的事情無足輕重的人有幾個呢?

「……」

我邊跑邊想著。我能想到的只有我的妹妹。但她還只是個三歲的孩子。

她還不能清楚地念出我的名字,只是叫我「jiejie」。

我不想滿腦子都考慮她的事情,於是我向著面前發話。

「喂!別去上課了,去別的地方怎麼樣?」

現在該怎麼辦呢。我是不想讓肚子空著嗎?

「您要去哪裡呢?」

我可愛的妹妹。她甜美的聲音有時令人煩躁,有時又令人愛憐。

「隨便哪兒都行!兩人一起……天氣這麼好。」

小天使柔軟的捲髮和萬壽菊的顏色[7]是一樣的。柔軟的兩頰也圓圓地鼓著。

「就想去個什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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