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正義的警方與最無恥的戰術 第一章 新手律師的憂鬱

台版 轉自 雪花錄入組

圖源:不息不止

錄入:不息不止

校對:不息不止

修圖:亞爾斯

日本這國家有個在全世界也相當罕見的數據——在刑事案件的法庭審判中,判決被告有罪的機率竟然超過百分之九十九。

這個數字除了凸顯日本的警察和檢察官何其優秀,還帶來另一個弊害:儘管審判的基本原則應該是「無罪推定」1和「罪疑唯輕」2,但要是被告遭到起訴,社會上就自動將這個人視為有罪。可是,法庭做出有罪判決前,明明必須先假定被告是無罪的。光是從網路發言或是電視上的談話節目便能發現,一旦接收到某個人被逮捕的消息,他就會被眾人視為罪犯看待。(注釋:

1意指凡受刑事控告的人,在未依法被證實有罪之前,應有權被視為無罪。

2意指關於犯罪事實之認定,法院若已窮盡證據方法又無法證明時,應做出對被告有利的認定;相反地,法院假設要做出不利於被告之犯罪事實認定,必須以經過證明並獲得確信的證據為前提。)

在百分之九十九會被判決有罪的日本,我曾經和某個律師聯手,成功地捍衛兩名刑案被告的清白,這可是連續兩次獲得勝利啊!再加上第二個案子還是殺人案,被告獲釋的新聞一下子就傳遍全國,大量的辯護委託立刻如雪片般飛來。

只是,每天我都有同樣的感覺——這些委託案根本跟自己想做的辯護工作有一百八十度的差距。

「敝姓飯田,今天特別過來找律師商量,請多多指教。」

這一天,有位年紀大約五十多歲,感覺頗有親和力的男性來到磯谷法律事務所的會客室跟我碰面。

「飯田先生是位校長嗎?我是本多律師,初次見面,還請多多指教。」

快要步入高齡的飯田先生有點感動地望著我這個年輕小夥子說:

「是的,我已經在國中當了三年校長……原來如此,你就是那位贏得奇蹟的逆轉無罪判決的本多律師啊?感覺跟電視上一模一樣呢!」

檢方撤回控訴,嚴格來說不等於是無罪判決,不過在一般人眼中看來大概是差不多的意思,我也懶得去訂正。

「別這麼說,那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不需要這麼謙虛吧,聽說你是在反詰問的時候查出真正的犯人?簡直跟電視劇演的沒兩樣,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不是的!那不是我,是一起出庭辯護的另外一位律師的功勞。」

我在上次審判中,並沒有任何值得誇耀的表現。坦白說,我都快被煩死了,但臉上依舊只能擺出營業用的笑臉。這個話題到底要聊到什麼時候?

「咦,是嗎?反正一起出庭辯護是事實,你當然可以引以為傲呀。」

「謝謝您,不過時間有限,還是趕快進入正題吧!您現在快要被某位女性以強制猥褻罪提出告訴嗎?」

一提起這個話題,飯田先生立刻換上嚴肅的表情,似乎對於這份指控憤慨不已,馬上對我經手過的案子失去興趣。

「是啊,就是這個!今年春天有個剛當上老師的年輕女孩子,叫做白谷小姐。老實說,她做事有點慢吞吞的……」

看來關鍵人物就是這位白谷老師。

「做事比較慢的新任教師……我想,一般在新人階段,工作上多少會有些不習慣的地方吧?」

「你說得沒錯。身為校長,我當然會陪她一起加班。不過我得先聲明,不管對方是誰,我都會這麼做。」

「原來如此,以律師的立場而言,有必要了解詳細狀況,接下來要是有冒犯的地方還請校長多多見諒。換句話說,你們兩人會在晚間獨處啰?」

「是的,這點無法否認,可是我並沒做出什麼會讓人誤會的事!不過是兩個人獨處罷了,那女人竟然亂講些從來沒發生過的事,今天她還突然宣稱被我性騷擾,威脅要跟警方報案,我出於無奈,只能來找律師商量。」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他為了指導新進教師,深夜和女性兩人獨處,對方還利用這種狀況,讓他陷入「性騷擾」疑雲。這當然不是完全不可能發生,同時也是非常棘手的狀況。

有個詞叫做「惡魔的證明」3。比如說,要證明「日本有蛇」很簡單,隨便找到一條蛇就成了;相反地,除了搜遍日本全國各地,恐怕沒有別的方法能證明「日本沒有蛇」。同樣的道理,比起證明某人做過一件事,要證明他沒做過可是遠遠困難許多。(注釋

3原為拉丁文「probato diablolica」(英文「devil』s proof」),是指法律所要求卻無法完成的證明。)

真過分,飯田校長夜間和年輕女性兩人共處,就算被對方控告性騷擾,恐怕也沒有手段來否定嫌疑——然而,前提必須是飯田校長本人沒有說謊。

以前,我大概會毫不懷疑地相信飯田校長口中說出的一切,為了證明他的無罪而全力辯護。只是,我現在痛徹體會到「人是為了自身利益不惜說謊的生物」,無論是誰都沒有例外。既然身為律師,在接受辯護委託之前,我還是得掌握事件全貌才行。

沒錯,飯田的敘述里有幾個疑點。有個年輕的新任教師來到這所國中,這邊沒問題。我知道現在老師們的工作非常繁重,既然是新人,應該得花上更多時間來適應,自然也必須加班吧?校長也陪同加班,到這裡還可以理解。

如果對方一開始就不重視這份教職勉強還說得通,但白谷小姐明知道教書很辛苦,還是選擇當老師,這樣的女性教師會在連日加班後,突然毫無根據地指控陪同加班的校長對自己性騷擾嗎?

「對不起,有幾個問題想請教您,這位白谷老師對教學工作還算熱心嗎?」

「咦?啊,是的。雖然還是新人,但對於指導學生這點,她還挺負責的。」

這麼一來就有疑點了,這間學校一旦傳出校長性騷擾教師的新聞,在校學生或多或少會受到影響吧?拚命指導學生的新進教師,應當不會不明白這點才對,她真的會毫無根據地指控校長嗎?我探出身子,壓低聲音又問一次:

「飯田校長應該聽過律師的『守密義務』吧?法律上禁止我們將職務上獲得的資訊透露給第三者知曉,換句話說,沒有身為委託人的您許可,我絕不能跟別人透露從您口中得知的任何事。」

「是的,我當然曉得這一點,所謂的守密義務,教育工作者也同樣適用。」

「那我再請教您一個問題,您真的沒有性騷擾白谷老師或是做出類似行為吧?」

我正面對上飯田校長的視線問道,只要他的眼神稍微飄移不定,馬上就能察覺。

飯田校長的視線並沒有任何動搖。

「當然,我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我不但是校長,還有結婚二十年的老婆呢!」

「只是,現在都要告上法院了,對方應該握有一定程度的證據吧?像是您晚間和女老師兩人獨處時,會不會覺得對方可能累了,幫她揉揉肩膀還是按摩之類的呢?」

「咦?你是說……按摩肩膀嗎?」

飯田校長明顯移開了視線。

「這、這個嘛,我不是出於不軌的念頭才那麼做的!每天晚上都要忙著處理文書工作,不管是誰都會肩膀酸痛的呀?」

話題的走向突然詭異起來。

「也就是說,您有做出按摩之類的行為?」

「呃,這個嘛,我是出於好意,要是不喜歡,那個女人直接拒絕不就得了?」

「您是校長,會不會有可能是對方很難開口拒絕呢?」

「我、我根本沒有那個意思……對方要是有所誤會,也許會那樣解釋。」

這傢伙感覺越來越可疑。

「飯田校長,要是進入為您出庭辯護的階段,突然冒出身為辯護律師的我壓根兒沒聽過的事,一切就難以挽回了。您過去還對白谷老師做過別的舉動嗎?」

飯田校長的神色明顯動搖了。

我認識一個自稱「可以識破動搖的人在說謊」的傢伙,現在我自己也開始覺得這手法並不是杜撰的。情緒動搖的人,確實可能講出容易被拆穿的謊話。

飯田校長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要小聲講話,身子挨近我說:

「不管我講了什麼,真的都不會曝光?」

「是的,保守秘密是律師的義務,請您安心。」

「其實……我在加完班之後,有次邀過她吃飯。」

「……然後呢?」

我耐著性子繼續問。目前聽到的情況還不算太可疑,新人加班到深夜,身為上司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