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你有夠蠢。」

一看到陽菜子臉頰上的傷,惣真就立刻斥罵。

「你究竟要讓村子丟臉到什麼程度,一點回村子的價值也沒有。現在馬上去死,光是和你在同一個村子成長的事實,就讓我不悅。」

有必要說成這樣嗎?陽菜子差點就要皺起眉頭,但她很清楚如果泄漏自己的情緒,惣真的反擊會再多上好幾百倍,因此她將嘴唇抿成一條線,甘心聽他痛罵。她不僅任務失敗,身分還被對方發現,這若是在過去──不,看狀況,這麼嚴重的失手,即使是現代也可能逃不過自我了斷一途。

再加上,今天陽菜子也沒有準時抵達觀景台。

她雖偷偷地把警衛室里的時鐘調快五分鐘,始料未及的是平時執勤絕不會打混的守衛,偏偏在今天拿出了手機。誤差被發現,這個辦法馬上石沉大海。儘管鍛煉有些成效,她比上次早了三十秒到達,但沒能趕上的話,這點進步也沒有任何意義。

「結果你只是出於好奇心湊了熱鬧,濫用忍術換來的結果,居然只是讓自己把臉丟光啊。光這屈辱就夠我死了,不敢相信你居然神經大條到能恬不知恥地走在大馬路上。」

「……我承認我太大意了,全是我的錯。可是我沒想到森川前輩也是忍者。」

「我只覺得太不可思議,為什麼你會沒有預設這個可能。光是聽你說過一次,我心裡就浮現了這個可能性。你那顆腦袋是裝飾品嗎?要不要我把它摘下來插到花瓶上?但你得把自己磨練得更性感更美麗啊,否則連便宜的人造花都比不上吧。」

「……是啊,都如你所說。我又蠢又無能,是個沒路用、丟人現眼的傢伙,所以你也差不多該說夠了吧。我會跟之前一樣,拋下忍術,偷偷摸摸不起眼地活下去,這樣總可以吧!」

「是怎樣?被說中之後,現在反過來惱羞成怒啊。一般來說,要先準備好更高明的解決辦法,以防失敗啊。被發現了,失敗了,結束。這種玩笑你以為行得通嗎?」

「那你要我怎麼做啊!不是已經沒有什麼我能做的事了嗎!」

「不要大吵大叫啦,耳朵要爆了。」

惣真做出用手指塞住耳朵的動作,然後從鼻子哼笑一聲,俯視陽菜子。

「可是,真沒想到。從你口中說出來的,都是自保的藉口。在村裡學到的尊嚴,你放哪去了?你沒有一般人的矜持嗎?」

就算是在丟廚餘,應該也會流露比現在和善一點的眼神吧。惣真一副疲於應付她似的,在長椅上坐了下來。

──這種事,不說我也明白。

自己有多麼窩囊,她打骨子裡明白。

結果是她自以為是。不想成為忍者,可是自己能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也許能助和泉澤一臂之力,也許能幫到什麼人。就算不以忍者的身分活下去,也一定能發掘到自己的存在價值。

可是她沒辦到。

不管去哪都是半途而廢的陽菜子,連憎恨村子和惣真的資格也沒有。

「話說回來,那個叫森川的人如果這麼優秀,我應該也會有所耳聞才對,至今卻連他的傳言都沒聽過。」

惣真抱著雙臂,認真思索。

在這個日本還殘存多少忍者村,又有多少人走進社會,誰也無法完全掌握。像森川這樣的存在應該不多,還有些村子會上下團結一心隱藏自己的存在。可是儘管如此,優秀的忍者總會留下痕迹,曾經吃過苦頭的人一定會說起這個人。即使當事人沒發現吃過忍者的虧,發生過的事也不可能消失。愈優秀,就愈不可能徹底抹去他的存在。

「也許……森川前輩真的沒有跟任何人勾結在一起。我不知道他所期望的地位和名譽是何等程度,但他平時的表現真的只是一般上班族。那人感覺會對村裡施加壓力,不讓村子泄漏自己的存在。」

嗯……看到沉吟的惣真,陽菜子稍稍鬆一口氣。如果惣真真心動怒,她連被痛罵都別想,直接不知不覺地就被奪走容身之處,強制遣返回村子。之所以沒這樣,恐怕是因為陽菜子帶來了惣真原本不知情,卻對他有益的情報。

還殘留一丁點希望。

多虧森川,她才能倖免,不用被插到花瓶里。不過,話說回來,本來就是森川害她被罵得這麼慘。

「他會毫無顧忌地把自己的真實身分說給你聽,就表示沒有發現我在你的背後。這樣正好,今後這傢伙又有什麼可疑的舉動時,立刻通知我。」

「嗯、嗯……我知道了。」

「那就這樣了。另外也要逐一向我報告合併案的進度,郵件或電話都行,不然等到報紙報導出來才知道就沒意義了。應該說,如果下次讓這種事發生,你真的會沒命。」

「我自己心知肚明!可是這種做法,不是所謂的內線交易……」

「都走到這一步了,你才在說什麼啊!再說這件事本來就是你起頭。」

是啊……陽菜子強顏歡笑。既然惣真都難得願意原諒她了(這樣說是太過頭,但至少他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她也沒必要掃了他的興。

可是。

──真的這樣就結束了嗎……?

一如陽菜子自己所說,她能做的事已經一件也沒有。若是輕舉妄動,下次只會被森川殺了。儘管如此,她勉強壓抑的心正在大喊,這種半途而廢的狀態,她不想要。與其說是為了和泉澤,也許她只是不想讓可恥的自己就這樣懸在那裡,只是出於一份自我滿足的虛榮。

臉上的猶豫應該只是一閃而過,然而,惣真連這種些微變化也不會錯過,厭煩地彎下嘴角。

「你還沒得到教訓嗎?到底是什麼讓你這麼執著?」

「我也自行調查過三井的事。聽說這次的合併案若能順利進行,他至少能穩坐副社長的位子。也許總有一天會成為社長,這麼一來,他就等於是實質上治理我們公司的人了吧?」

「嗯,應該是吧。」

「可是我也收集了三井這個人的評價,查到的全是他的確有能力,但作風強硬,對於自己不需要的部屬會毫不留情地拋棄。功利主義,只把每位員工當作棋子。」

「很了不起的做法啊。惟有這種人站在頂端,企業才會成長,也不會被多餘的情感牽絆。這有什麼問題嗎?」

「因為這樣……不就跟董事長的理念正好相反了嗎?」

惣真故意諷刺地呼出一聲長嘆,接著煩膩地瞅了手錶。自他們見面之後,已經過了快十分鐘左右。

「所以那又怎樣。是那個董事長能力不足,沒有打穩足以讓理念貫徹始終的基礎,講白一點就是這樣。」

「也許……是吧……」

「要說有什麼你能做的,大概就只有一件事吧。去打醒那個少根筋。反正那傢伙也一樣只會顧慮祖父的理念什麼的,沒意義地再三躊躇,遲遲無法得出結論吧。比你還蠢的人不可能做出正確的判斷,你如果真想做點什麼,至少就去推那傢伙一把吧。」

「即使和泉澤本身並不希望那樣?」

──我想守住爺爺建立的公司。

和泉澤這麼說之後就落寞地笑了笑,他那時的聲音緊黏在耳畔,不肯離去。

其實陽菜子也明白,不管說了多少大道理,若沒能伴隨相對的實力,根本就毫無意義。惣真說得沒錯。沒有能力守護的話,至少得找出能讓公司殘存下來的路。

儘管如此。

「想摸索出儘可能考量到所有人心情的結果,是那麼不應該的事嗎?你不也有想守護的東西?」

「我說過了,你要傻傻地呼籲愛會拯救地球的話,那就什麼事都別做。乖乖地被轎子扛著,去花叢里跳愚蠢的華爾滋,直到沒命為止。這樣也是一種幸福的人生。」

面對不肯罷休的陽菜子,惣真故意又大嘆一聲。

「你跟那個少根筋非常相似。辦事能力不足的傢伙分不清優先順序,被多餘的資訊牽著走,迷失重點。即使這麼沒用,為自己粉飾的話卻源源不絕,還真了不起啊,我很佩服。」

惣真鼓起掌,帶著濃濃的揶揄,陽菜子瞋目切齒地瞪他。如果昨晚的飛鏢也在這,她很想往他身上丟過去。然而對於陽菜子的殺氣,惣真當然是不為所動。

「所以我討厭女忍者。明明靠美色誘惑對手才是本職,卻一回神發現反倒是自己投入感情。心又怎樣?理想又怎樣?努力一點意義也沒有,結果才是一切。你連這個基本道理都忘了嗎?」

「你不也正在利用女忍者,利用穗乃,讓她對你言聽計從嗎?」

「那傢伙非男非女,是真正的忍者。她跟你不一樣,早有覺悟,正確掌握自己的能力,所以才能精準地利用自己的特性。你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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