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六條 七章 我心中的她

「三之宮——!我回來羅!」

一朱回到度過私人時間用的公寓,一打開客廳的門就帶著滿面笑容說道。

塗上鮮紅口紅的嘴唇揚起,柔軟鬈髮和長裙下擺輕輕晃動,一朱踏著舞蹈般的步伐,抱住大理石邊桌上的籠子用臉頰磨蹭,輕笑出聲。

籠中的綠色變色龍面無表情,吐著舌頭。

「成功了!我騙到跟赤城是光關係很好的式部帆夏,把她關進地下室啦。她徹底相信我是奏井夕雨了耶。拚命叫著『奏井同學!奏井同學』呢!笑死人了。我在門前燒了香,所以她現在一定在看奏井夕雨被刀子狂捅的幻覺吧!還是說是看到她把奏井夕雨勒死的幻覺呢?管他是哪個,明明成為現實的話就好玩了說——三之宮。」

一朱蹭了好幾次籠子,招待蟋蟀給變色龍吃,變色龍立刻伸出舌頭,捕獲到處亂竄的蟋蟀,將它吞入腹中。

一朱陶醉地看著這個畫面,用圓潤甜美聲音繼續說道:

「式部帆夏開始在交易現場徘徊、進入聊天室時,我是很驚訝沒錯。不過只要說是奏井夕雨把她關起來讓她吸毒,就可以讓赤城是光更痛苦唷。我們就讓她吸一整個晚上的香,明天再報警吧。大獲全勝耶——三之宮!」

他拉起裙擺,在原地旋轉。

一朱用全身鏡欣賞自己這副模樣——

「嗯——這髮型果然不怎麼好看。」

然後皺起眉頭。

「卷卷的噁心死了,顏色也是談茶色,看起來有夠臟……竟然會看中擁有這種頭髮的女人,光也好,赤城是光也罷,品味都太差勁了。」

他一邊吐出惡毒話語,一邊拿下波浪鬈假髮,戴回自己中意的黑色長髮。

一朱看著發量充足的亮麗黑髮從單薄肩膀垂至細腰,用手指確認它冰涼的觸感,終於露出滿足笑容。

「看,這樣漂~亮多了嘛。欸,三之宮也這麼覺得對吧?」

一點起喜歡的香,甜甜的香味就在房內擴散開來,讓一朱覺得心情越來越好。

「女孩子果然就是要黑髮,而且還要直發。真希望鬈髮、茶發的非處女全都去死。奏井夕雨也是,她最好被赤城是光罵『你這個不是處女的浪蕩婊子』,用菜刀割斷頸動脈自殺。這樣一來,赤城是光大概也會瘋掉吧。」

一朱之所以接近跟住在澳洲的母親一起生活的夕雨,是為了傷害是光。

他藉由調查得知,赤城是光對光昔日的一位戀人——夕雨抱持好感。

首先先取得夕雨的信賴,拉攏夕雨。

一朱的聲音跟光一模一樣,只不過是用這個聲音跟夕雨搭話,再一如往常露出有點笨拙的好人笑容,夕雨就輕易對一朱卸下心防。

所以說輕浮的非處女就是這樣。

竟然跟剛認識的男人兩人獨處聊天,還紅著臉對對方笑,這個行為跟張開大腿對別人說「請您自便」沒什麼兩樣。

一朱在內心鄙視夕雨,一邊繼續裝成光平凡敦厚卻溫柔的大哥,成功將夕雨帶到日本。

然後他讓夕雨跟是光見面,在讓她度過甜蜜時間的同時——

『不要跟赤城提到我。』

又對夕雨下了封口令。

『女朋友跟其他男性那麼親昵,他一定不會好受。沒必要特地做這種會讓人誤會的事。』

起初用開朗的語氣——

『因為赤城對我有所誤解。因為他討厭我。我身邊沒半個人可以相信。』

途中則開始引起她的同情心。

「女人真是的,明明那麼會算計卻蠢到不行,馬上就被騙啦——!」

一朱一直很討厭女人這種生物。

他做為帝門家總帥正妻的獨生子被養育成人,一直被人耳提面命「因為你是長子兼繼承人」。眾人皆知他個性苛刻的母親動不動就發脾氣,每天都會無理取鬧,對周遭的人怒孔。

明明是她自己說想吃鬆餅,裝盤端到她面前時,她卻說「吃這種塗了一堆奶油和糖漿的東西會胖!」而大發雷霆。明明是她自己說「麻煩的戶外宴會最好因為下雨停辦」,當天真的下雨,卻又會氣得說「這樣我不就不能穿我特地新買的禮服了嗎!」。

對一朱也是,明明是她自己說「只有考試拿到好成績是不行的,你必須成為能使喚他人的人」,一朱讓朋友幫他寫作業時,她卻氣得半死。一旦一朱的成績稍微退步那麼一點點,就罵他丟人、無法做底下的人的表率,又對他發脾氣。一朱的家庭教師也被她扔過參考書、三角板和圓規。

女人很不講理。

女人很任性。

而那些全都會因為「她們是女人」這個理由被原諒。

一朱的未婚妻月夜子也是,每次見到一朱就膽顫心驚的,讓他看了就火大。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月夜子是親戚,她工整的五官和一朱的母親很相似,帶有光澤的紅髮也令他想起去過一次會員制理髮廳染頭髮的母親鮮艷到不自然的發色,讓一朱越來越討厭月夜子。

月夜子那麼內向又愛哭,連打個招呼都不會,練舞也是錯誤百出,沒辦法做到完美,卻因為她是女生就能被原諒嗎?明明就只有我老是被母親罵。

女孩子令人憎恨。

不費心力就能穿漂亮的紅色洋裝,實在太詐了。

明明我穿起來一定比月夜子更合適。

因為是男生,所以不能擁有漂亮和可愛的東西。

明明我比較喜歡女孩子的衣服。

明明我比較喜歡女孩子的顏色。

真不想生為男生!

那段期間,一朱知道月夜子家庭院一角有座隱密的祠堂,用來祭祀「六條」。

據說六條是活在平安時代的恐怖女人,她變化成蜘蛛,把丈夫和他的情婦都咬死了。

聽到這個故事時,一朱一點都不覺得可怕。

他反而覺得「六條」制裁了骯髒的女人,對她心生憧憬。

一朱被妖艷、凄慘又殘酷的「六條」深深吸引,為之怦然心動、臉頰發熱,他期盼假如我是女生,希望是像「六條」那樣子的人。

一朱的母親是右楯家的人。

一朱體內也流著右楯的蜘蛛之血。

在那之後,一朱變得一碰到輕飄飄的紅色裙子、柔順的黑色長髮、散發甜蜜香氣的東西等他喜歡的事物時,體內就會躁動起來,聽得見「你能夠接受我,和我合為一體唷。能夠得到蜘蛛之力,向骯髒的女人們復仇啃」這句呢喃。

第一次穿上紅色連身裙時,鏡中妖艷、惹人憐愛的模樣令他陶醉其中,下意識用臉頰磨蹭鏡子。

看,我果然比月夜子更適合。

不——是「人家」才對。

在那之後,一朱一再搶走月夜子的衣服,也會從母親放衣服的房間偷拿衣服,在鏡子前面凝視逐漸變美麗的自己。

他希望能讓別人看看這麼美麗的自己,希望有人稱讚自己,然而那卻是無法實現的願望。

一朱見到光這個弟弟時也在那段時期,光比女孩子還要可愛,宛如純潔無垢的天使。

看到光露出的微笑,一朱震撼得覺得心臟彷佛被射穿。

『不能跟他說話唷。』

母親討厭光討厭得徹底。她說光不應該被生下來。說光是這個世界上最污穢的女人生下的惡魔。

但一朱眼前的光宛如籠罩著清凈光芒。光臉上的笑容,比他看過的所有小孩都還要純潔。僅僅是看著他而已,就讓人覺得內心被逐漸凈化。

光眼中始終只有女孩子,沒有回頭看過一朱一眼。

所以某一天,一朱穿著從月夜子那邊搶過來的衣服,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樣,在派對上接近光。

光面帶微笑,和一朱牽著手,想把他帶到花壇。

『我種的鬱金香開了喔,很漂亮,去看看它吧。』

一朱放開光的手,對他說:

『我得回去了。』

光就跟他打了勾勾:

『那下次見面再一起玩吧。』

光很笨,一下子就被騙到了——可是,下一場宴會時,他還是看都沒看穿男裝的一朱一眼。

那令一朱心生憎恨。

無論過了多少年,一朱都無法忘記當時感受到的悔恨,每次看到光被少女們包圍,他就會氣得腦袋發燙。

穿洋裝的我,明明比你花園中的任何一朵花都還要美麗。那才是我真正的模樣啊!

為什麼光沒注意到!

為什麼要花時間在那些不是我的女孩——那些骯髒的女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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