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城是怎麼了……)
期中考第一天。
帆夏無法不在意坐在隔壁的赤城是光。
考試期間,他動不動就嘆氣、沉吟,再不然就是猛搔那頭紅髮。
帆夏本來以為他是因為想不出答案才這麼煩惱,但是她再三偷瞄之後,發現他始終駝著背、像野獸般目露凶光、額上冒著青筋,在考卷上振筆疾書。
但他在寫考卷的時候也是動輒嘆氣抓頭。
到了下課時間,他拿出手機,動作笨拙地打了簡訊又刪除,重新打過,接著又刪除,寄出之後還一再確認有沒有回覆,有時低聲呻吟,有時一臉黯淡,或是挑起眉梢、氣憤地喘息。
看來好像不是為了考試而苦惱。
(難道他和傳簡訊的對象吵架了……?)
從上個月底開始,是光經常在下課時間盯著手機。
大家都怕是光,以為他是個兇惡的流氓,據帆夏所知,他在學校里沒有半個親密朋友。他在下課時間總是駝著背,預習下一堂課的內容。
可是某天他卻變得臉色僵硬、滿頭大汗,用不靈光的手指在手機里輸入文字。
連續傳了幾次簡訊後,可能是因為對方沒有響應,只見他一直板著臉沉吟,收到回覆之後,他又獃獃地望著手機。
到了隔天,他依然像個剛買手機的小孩,專註地打簡訊。
這次似乎立刻得到迴音,他又開始盯著手機發獃。
接著他變得心神不寧,動不動臉紅噘嘴、瞪著沒人的方向,用單手拍打自己的臉頰,不然就是若有所思地發獃,舉止非常奇怪。
(難道他傳簡訊的對象是女生?)
他和校外的女生交往了嗎?
帆夏想到這裡,頓時大驚失色。
(討厭,我何必這麼震驚?)
這種難解的反應令她更加心慌意亂,回家以後還抱著布偶,坐在旋轉椅上不停轉圈。
除此之外,帆夏也很煩惱自己最近對赤城是光老是擺出冷冰冰的態度。
其實帆夏很清楚,是光雖然外表看起來像流氓,內在卻是個正直的少年。
——我會保護你的。
是光認真說出的這句話令帆夏聽得小鹿亂撞。
他喜歡的是葵。
他一直心無旁騖地追求著葵。
帆夏明知這點,目光還是忍不住追隨著是光。
得知是光被葵拒絕後,帆夏更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
說穿了,她只是不想承認。那種長相兇惡、說話粗魯的冒失鬼,連約會都不知道有什麼時髦餐廳可去的傢伙,和她的喜好差太多了。
但她就是忍不住在意是光,隨時都想轉頭看他,所以她在自己座位上總是望著另一個方向,或是埋頭操作手機。
她之所以不回應是光的問候、對他惡言惡語,也是因為不想承認自己一見到他就腦袋空白,想不出該說什麼話。
帆夏不想讓是光看出連她自己都搞不懂的感情,死都不想讓他發現。
雖然她拚命對是光裝出冷漠的態度,看到是光似乎交了女友、為了簡訊患得患失的模樣,她又忍不住發脾氣。
不對,他才不可能交到女友,八成是一廂情願。絕對是這樣。
話說回來,他才剛被葵拒絕就立刻改追其他女生,這也太輕浮了。真是看錯人了。爛透了。希望赤城這傢伙早日被對方甩掉。
帆夏有時甚至會這樣想。
可是……
她在隔壁座位看到是光煩惱的模樣,擔憂就會壓過其他情緒。
(赤城好像很累的樣子……)
或許是和女友處得不好,所以煩惱到晚上睡不著覺?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該不該主動問他呢?可是我對赤城說了那麼多難聽的話,他對我的印象一定變差了,再說我跟他也不是朋友……)
早知如此,上次是光來道謝的時候老實接受就好了……那樣的話,如今大概就能自然地開口問他了。
(我怎麼會這麼孩子氣,還叫他別跟我說話……)
下一堂要考的是重視背誦的世界史。與其煩惱這些事,不如多背幾個年號,但她還是情不自禁地偷瞄是光。
是光闔上手機,垮著肩膀深深嘆氣……
此時他無意地把臉轉向帆夏。
(——!)
几絲紅髮落在額上,眼神軟弱無力,簡直像只快要倒下的野狗。
他和帆夏目光交會的瞬間,眼神不知怎的突然變得有力,抬起頭來直視著她。
(怎、怎麼了……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帆夏紅著臉愣住了。
是光專註地盯著帆夏,好像在思索什麼事。
「你……」
你看什麼看啊!這句話快要脫口而出時,是光緊張地喘著氣說:
「……還是只能找你了。」
「啊?」
是光凝重地深鎖眉頭,露出求助的眼神,對心驚肉跳的帆夏說:
「式部,考完以後你能陪我去頂樓一下嗎?」
◇ ◇ ◇
「拜託你!再一次當我的天芥菜,當我的香紫吧!」
往事重演,是光雙手貼在身側,深深鞠躬。
隨時要下雨的陰沉天空之下,是光的發旋出現在帆夏的眼前。
「不管我哪裡惹你生氣,我都向你道歉。一定是我做了什麼事冒犯了你,讓你不高興真的很抱歉!如果我對你造成任何傷害,我一定會負起責任!」
「那、那個……我才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帆夏對是光沒有好臉色其實是因為私人情感,所以她聽得驚疑不定。
是光的態度十分誠懇。
「以後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會照辦!要我當你僕人半年都沒問題!你想叫我狗畜生也行!」
(我才不要咧!如果我這樣叫你,會被大家側目的是我吧!)
「喂,赤城……」
「我也可以讓你踢到氣消為止!所以……」
是光抬起頭來。
他用走投無路的煩惱表情望著帆夏。
帆夏的胸口突然一緊。
「拜託你……」
他痛苦地眯眼,啞聲說道。
那種眼神讓帆夏看得好心痛。
「……請你不要討厭我。」
「呃……」
看到是光這麼難過的表情,帆夏整顆心都軟了,撇頭丟出一句:
「會那樣凶你是因為我個性差。」
「幹麼說自己壞話……」
是光困惑地說道。
「總之我不是真的要你別跟我說話,所以有麻煩的時候別婆婆媽媽的,直接告訴我就好了。」
「是、是嗎……」
帆夏雙手在胸前交叉,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但視線仍偷偷瞟著是光。
是光低著頭,面紅耳赤地娓娓道來。
他提到一位名叫奏井夕雨的繭居少女。
那個女孩由於出席日數不足而留級,現在和他們一樣是高一生,而他打算勸她繼續上學。
可是那女孩不接受他的建議,還因此受到傷害。
即使如此,他還是覺得為了她好絕不能再這樣下去,一定要把她拉出家門。
「光那個混賬傢伙竟然袖手旁觀,真沒用!我再也不想靠他那種人了!可是他一定會說都是因為我太粗魯、太不懂女人心,才會把事情搞成這樣……我用簡訊道歉過了,卻沒有任何迴音,我已經無計可施了……」
大概是因為驚慌失措,是光滿口莫名其妙的發言,或是橫眉豎目地呻吟。
雖然如此,帆夏還是感受到了是光擔心奏井夕雨、想把她帶出來的心情,每次看見他難過地皺著眉頭、咬緊嘴唇、無助低頭的神情,帆夏就覺得胸口發疼。
帆夏也聽過奏井夕雨的事。
當時帆夏是國三,夕雨則是高一,所以帆夏不太清楚詳情,只知道她被同學年的女生欺負到不敢上學,以及另一件和她有關的神秘事件。
此外,帆夏也知道夕雨是某個校園風雲人物的意中人……
帆夏沒見過夕雨,但她覺得夕雨一定是個男人看了就想保護的柔弱可愛女孩。
因為連是光都這麼關心奏井夕雨……
「我自己從來不把遭人排擠、被說閑話當一回事,所以對這種事很遲鈍……回家以後,冷靜下來仔細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