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4 死亡遊戲

──好熱。

她覺得腹部滾燙異常。眼前旋轉著,失去了上下的感覺,身體無法動彈。全身像鉛一樣重,斷斷續續還會有令人麻痹的疼痛感傳來。痛得想大叫出聲,聲音卻出不來。取代聲音從口中冒出的是炙熱的吐息以及呻吟。

「啊啊……」

伊央呻吟著。很多影像不斷像閃光燈一樣閃現又從腦海中消失。出現在教室畫面上的老師、窗邊的盆栽、常常去的速食店,微妙地把視線移開的朋友們的笑容……

她坐在教室里的椅子上。周遭的大家都笑得十分開心,其中只有自己坐著。雖然想站起來,身體卻動也不動。這種情況中,伊央聽見槍聲,眼前突然恢複到原來的場景。從林木間看見的深藍色天空、落下的水滴。在下雨啊。

意識混亂,一直不停在夢境和現實中來來回回。肚子上有個東西在動來動去。是散發七彩光芒的蠕蟲。蠕蟲的觸手扎進伊央染血的鮮紅腹部。

對喔,被擊中了……

肚子里的異物感是子彈造成的。炙熱的鐵塊被硬是嵌進肚子里,破損的皮膚正在出血。

這顆子彈就是話語。

原來話語是這樣伴隨著痛楚的東西啊。在那之後,自己一直不斷逃著。無視臉上帶著可以被解讀成很多意思的笑容的友人話語,不和他們對上顏色不同的眼眸,自己逃避主動跟他們說話。

所以才會被擊中。說什麼「自己不開槍」都只是漂亮的場面話而已。這個世界裡,不舉槍相向,就得不到真相。舉槍相向的那一刻開始才是溝通的起點。自己不能把眼光從這一點上移開。

在教室里的時候也一樣。害怕傷害別人所以無法舉起槍。拜這所賜,從來沒有聽過槍聲,也不曾和誰有過交流。然後,自己從未擊發的那顆子彈迎來了自爆的結局……

「啊啊……」

疼痛感讓伊央往後一縮。蠕蟲從伊央的肚子里把子彈取出來了。

蠕蟲的觸手上有一顆鐵彈。發出沉重光芒的是染血的鉛塊。

……這就是你的話語。

伊央拚命忍耐著腹部的疼痛。這顆子彈就是那個人的話語。這麼一想,感覺疼痛好像緩解了一些。

她想回去。想要再次回到教室和大家談話。不再恐懼傷害別人或被傷害,她想好好跟大家說說話。

「我會開槍。」

下次一定會開槍,保護自己也保護別人……

美莉亞的屍體為什麼會出現在學校里?

萩原在校內,抬頭看著天空。她的屍體就出現在他現在所站的位置。從這裡可以看得見屋頂。感覺就好像中谷美莉亞是跳樓自殺的。

「這真的是同步的嗎?」

他旁邊站著同是西洋研究會的北野。

他也知道北野的意思。就算是有人搬來的,可是幾乎完全沒有時差。這是在美莉亞遭到射殺後,僅僅數小時後所發生的事。

現在四周沒有半個人,只剩下滲入柏油路上的血跡。屍體已經有人處理了。

「第一個問題是,他們是怎麼把屍體搬來的。」

是用貨櫃從遊戲進行的地點搬來的嗎?然後再讓人把屍體搬去屋頂,把屍體從屋頂上推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要把事情搞得這麼迂迴?」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倒是很在意為什麼要把屍體搬來這裡的理由。」

把屍體搬來這裡,以物理上也不是做不到。不過,為什麼要這麼做?

想得到的,只有他們想要表達什麼,或是傳遞什麼訊息。

「啊……」

正當北野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倒抽一口氣。仔細一看,羽留奈抱著花站在那裡。

「來獻花的?」

羽留奈以點頭回答北野,把白百合花束放在地面。她和美莉亞是同班同學。

如果屍體是想呈現什麼,也許是對二年一班的訊息。沒有保護好她,事情才變成這樣。或許是個訊息,螢幕彼方的你們的不聞不問,才帶來了這樣的結果。放下花後,閉著眼的羽留奈就像個空殼。

不,受到衝擊的不只有羽留奈。包括二年一班以外的學生也都一樣。看著屍體,萩原領悟到月島伊央也可能會變成這個樣子。彷佛螢幕另一頭漸漸侵蝕到現實來的感覺。到目前為止,其他學生總有點置身事外。即使說是性命攸關,說到底也不過就是玩遊戲般的感覺罷了。但是,皮開肉綻、血花四濺的美莉亞的死,卻象徵著殘酷的現實。

「羽留奈。」

萩原把手放在跪著的羽留奈肩上。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抱歉。之前也許我還能再多做一點什麼。」

「不是你的錯。」

「以後我會尊重你前輩的身分,不用敬語的規則也可以到此為止。」

「沒關係。」

羽留奈搖搖頭,站了起來。

看著她受到衝擊,固然內心有所同情,同時也覺得沒有比這樣的事更令人難過了。她已經從遊戲中退了下來。也不需要再為了金援去打工,也不用再看更多血腥的影片。

……但是,真的是這樣嗎?

萩原邊看著羽留奈留下的花束,心裡想著。如果那個屍體是一個更強烈的訊息。如果是個不允許中途退出遊戲的警告……

「總之,接下來該怎麼辦?」

萩原的遊戲還沒結束,反而該說好戲現在才正要開始。雖然事情都已到了這個地步,現在才真的明白這是個會死人的遊戲。如果是這樣,此時更應該拚命地安排一切事物才行。

「去會議室看看吧?西洋棋研究會現在也有在幫忙處理數據,也許有什麼可以幫得上忙。」

北野開口說道。就算在那個事件過後,學生會未曾再招集眾人,以學校的立場來說,毫無疑問地還是得團結一心起來才行。

三人走進校舍,往第一會議室前進。校舍之內一片寂靜。就算以已進入暑假沒有課業的現在來說,還是異常安靜。

打開會議室的門,萩原愣了一下。裡面空空如也。空蕩蕩的空間中沒有半個人。不對,有某個人坐在最邊邊的桌子上。

「唷!」

那個笑容可掬的人就是咲季。

「學生會呢?」

「議會早就崩潰了。本來我是想來要西洋棋研究會提出的資料使用費,結果居然變成這樣,害我愣了一下。」

「不是吧,現在應該不是要錢的時候吧。」

北野還真的是傻眼了。

「原來如此,在這種情況下,錢也不過就是那種事啊。」

「不是啦,雖然錢也很重要,不過,是在說學生會。」

萩原也有同感。在這種異常狀況下,學生會不運作是要其他人怎麼樣?不把零碎的資料統整好的話太危險了。

……不對,反而是情報被統整比較危險?

伊央無法行動一事,想當然爾,並沒有泄漏出去。就算使用蠕蟲的影像分享功能,因為ID的關係,其他班級的人也無法觀看。

「學生會啊,流華都變成那個樣子了。」

咲季講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學生會的崩潰,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流華的信用掃地。至今流華都是學校中成功的象徵。但是,在那個時間點上,她第一次犯下錯誤。也由於她一直以來散發的光芒太過強烈,相對的一旦失敗所帶來的影子也十分暗沉濃厚。

「那都沒有人要再開辦議會了嗎?」

萩原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其實他也察覺沒有人能代替流華。被喻為第二把交椅是學生會副會長高槻里美。身處過於強烈的光芒身邊,她一直身懷黑暗。

「理所當然的,接下來各個班級必須做出自己的結論。」

咲季從桌上跳下來。

「要想這麼做,也得先知道里美的行動吧?」

萩原開口說道。他們得先查探一下犯下殺人罪行者的行動。

「接下來,得再重新把情報統整一次。」

「統整完之後呢?」

咲季目不轉睛盯著萩原。

「解決問題……」

這種情況下,說要解決問題,是要解決什麼問題呢?遊戲破關的條件,全員協調合作這個規則已被斷絕。剩下的只有死,或是成為最後一個留下來的人而已。

如果要把目標放在成為最後一個存活下來的人,那麼學校整體是不可能互相協調合作的。

「要怎麼辦才好?」

萩原問咲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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