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特別章—英雄的背影 第一章 弓聖的憂鬱 THE MELANCHOLY OF BOW MASTER

茂密叢生的樹葉沙沙顫動。

簡直就像是樹木本身在抗議著某件事而活動著身子似的。興許是已經迎來紅葉、只剩下等著落葉的關係,乾枯的樹葉們一片接著一片,不斷地從枝頭剝落──將那站在樹枝上的身影暴露了出來。

亦即,一名身材嬌小的少女。

「……姆?」

少女一臉感到很不可思議似的直眨巴著雙眼。

以她的計畫而言,藏身在樹林的葉子之間行動的話,應該很難被發現──才對吧?然而,剛才那樣,反而讓她的存在難以挽回地暴露出來了。

樹木鬱鬱蔥蔥地叢生在緩坡上。在這綠意盎然的森林一隅。

其中有一棵特別粗的樹木,樹齡應該快要破百了,而少女就攀登在那棵樹上。

那棵樹的樹枝也很粗,大大地向左右伸展出去,少女就算和「她的行李」一起待在上面,也不用擔心它會斷掉。不過,看來到了分岔出去的樹梢部分,到底還是沒辦法做到紋風不動。少女只不過是騎在樹梢上面移動,樹枝便上下左右地搖動,致使大量的葉子掉落下來。

「姆唔……」

少女就連用滿面愁容呻吟──也還是很可愛。

她現在的年紀,恐怕是十五歲左右吧。

從外表看起來,給人一種纖細嬌弱、我見猶憐的印象。雖顯精緻,但還殘留著大量稚嫩感的五官,與其精緻感相輔相成……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讓觀者大多會心生「好想保護她」之類的心情吧?

銀色長發與紫色雙眸。

雖說不是完全沒有,但這確實是很罕見的發色和眸色。以同樣的頭髮和眼睛聞名於世的,應該就是已滅的北方大國──賈茲帝國的皇帝阿圖爾•賈茲了吧。說到「銀髮與紫眸」,應該有不少人會率先想起戰國時代以〈禁忌皇帝〉這個綽號聞名於世的「怪物」。

不過,少女的全身上下,最具有特色的部分……老實說,是在別的地方。

「……殘餘距離……剩一點點……」

少女一邊這樣嘀咕,一邊慎重地、緩慢地爬行在樹梢上。下一瞬間,「喀喀」的硬物聲響突然響起,同一時間,她的身體被迫停下了動作。

「唔呀!」

少女向後仰倒,姿勢大亂,從樹梢上──差點掉下來。她連忙用雙手雙腳緊緊地抱住樹枝,成功地逃過了一劫。

不過,急忙之中她抱著樹枝滴溜溜地旋轉了半圈,於是她就這樣子緊緊地抱著樹枝,垂吊在半空中。

「瀕……瀕危……!」

少女用震驚的表情喃喃自語。

這樣的她──的背上,還有某個東西。那東西,從她的背上垂吊在半空中。

黑色的棺材。

不管從哪個角度怎麼看,那都是個只能說是「不吉」的死者之匣。

她差點從樹枝上掉下來的主因,就是這玩意兒。想當然耳,背著又大又硬的行李攀爬樹枝,中途會勾到某處,也是理所當然──雖然少女完全是咎由自取,但對現在的她來說,根本沒有餘力去反省自己的不小心。

屋漏偏逢連夜雨──

「姆呀!」

「咕咕喔?」

少女的紫眸,和玻璃珠般的黑色眼球對上了。

正是她之前瞄準的目標──在樹枝中段築巢的斑鳩。

雖然從少女現在的姿勢已經看不到鳥巢了,但這隻斑鳩的巢里,其實有好幾顆鳥蛋。

繁殖力很強的這種鳥,一年四季都會下蛋。因此,從剛生下來的新鮮鳥蛋之中拿個一顆、兩顆、三顆、四顆──「反正悄悄拿走也沒關係」憑著這樣自私自利的理由而出手的,正是人類這種生物。

「…………」

「…………」

少女與斑鳩。

互相凝視了──良久。

而下一瞬間,斑鳩應該是察覺出少女的真實意圖,於是它一邊用力展翅威嚇,一邊高聲啼叫。

「咕咕喔喔喔!」

「哎呀!」

「咕咕喔咕咕喔咕咕喔喔!」

「痛,痛!停止,原諒,道歉!」

斑鳩用鳥喙狂啄少女的手,不,應該說是狂啄她緊抓著樹枝的手指。想當然耳,少女發出了悲鳴。但即使如此,斑鳩似乎還是覺得不夠,氣仍消不下去似的挺出它的鳥喙,瞄準少女的白皙臉孔──或者該說是瞄準她的紫色圓眸。

「呀啊!」

少女忍不住用雙手護住頭部──想當然耳,她把手從樹枝上鬆了開來──下一瞬間,她的腳似乎也不由自主地鬆了勁,於是就這樣子墜落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拉長了的慘叫,其實也只有短短的一瞬間。

因為少女停下來懸在了半空中。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她所背的棺材恰巧勾到了其他樹枝,因此讓她變成了垂吊在半空中的狀態。

「……幸運……!」

她呈現彷佛脖子被叼著走的幼貓一樣……有點呆傻的姿勢,但少女似乎並不介意,反而露出了帶點得意的表情,然後點了點頭。

可是,下一瞬間,斑鳩就騎到了她的頭上。

「咕咕喔喔喔!」

「執著之念!」

斑鳩又繼續試圖要去啄她的臉。少女想趕走斑鳩,在懸空的狀態下揮舞著雙手雙腳──

「──你在做什麼啊,嘉依卡?」

有一個人一邊抬頭仰望著他們兩個,一邊用無奈的聲音向她問道。

他從樹木附近的草叢現出身影,抬頭仰望著少女。

黑色裝束的年輕人。

雖然並不是完全只有黑色這單一顏色,但他披著的披風大衣、穿在披風內的衣服,統統都是以黑色為基本色調。而且他頭髮也是黑色、眼睛也是黑色,在他的裝束之中,幾乎沒有明亮鮮艷的色彩。

因此,他只要蒙個面,站在稍微陰暗的暗處,他的身影應該就能馬上融進黑暗之中了吧。在這樣的山林之中,便又更難用肉眼去辨認出他了。

雖然他的臉部五官清秀端正,不過……隱約帶著某種狠戾。

儘管表情略顯慵懶,他的雙眼卻與之相反,銳利得彷佛要用視線射穿目標似的。倦怠的表情與銳利的雙眼,已經定型成他的容貌風格……正是這麼一名年輕人。

「托魯!」

被他喚作為嘉依卡的少女,用一副慌張的模樣對那名年輕人說道:

「請求,救援,救援!」

「…………」

年輕人──托魯一臉嫌麻煩似的嘆了口氣,然後把手伸進了懷裡。

下一瞬間,「當!」一道輕微的尖銳聲響響起,然後便有個又黑又細長的物品刺進了樹榦里。托魯甚至沒讓人看清他拔出來的手便擲出了該物──從嘉依卡頭上擦掠而過、貫穿了斑鳩翅膀的東西,是一種小型的利器。

被某些人喚作為「飛鏢」的一種武器。

若拿在手上,則可以隨機應變,是個長度便於操縱的利器。若是偏向冷不防地擲出去,則可以當作投擲用的暗器──當作隱藏武器,給敵手來個出其不意。正是這麼一種玩意兒。

飛鏢幾乎毫未受阻地穿透了鳥翅……終究是受了驚似的,斑鳩從嘉依卡的頭上離去,回到了鳥巢旁邊。

「別擅自到處亂跑!」

托魯皺起臉來說道:

「我不是跟你說了,總之先乖乖等我們找來填肚子的材料嗎?」

說著這話的托魯,腰上其實──垂掛著兩隻貌似已經被勒死的山鼠。雖說是鼠,但那跟在村落里進出房屋或倉庫的老鼠不同,大小應該跟略小的狗或貓咪差不多。

「新鮮鳥蛋,採集……」

嘉依卡望著斑鳩的鳥巢喃喃低語。斑鳩像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在鳥巢上面又威嚇般地啼叫著:「咕咕喔喔喔!」

「只能等待,痛苦。一定有什麼,是我──能做到的事。跟托魯你們一樣。」

嘉依卡說完之後,垂下了頭。

「意想不到的抵抗。強敵。」

「哎,畢竟對斑鳩而言,鳥蛋是它的『小孩』啊。作為父母,也難怪它會那麼拚命地保護嘍……我猜啦……」

托魯用毫無溫度的語氣這樣說。

比起說斑鳩如何,他用這種頗為冷淡的說話方式……簡直就像是他只透過傳聞聽說過親子之情、親子羈絆等等似的。

「……親子……」

嘉依卡眨了眨雙眼,喃喃低語。

「總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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