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簡直就像是——飛在星空中的景象。
明明時間應該已經是早上了才對,周圍卻仍是一片漆黑。
由應該是半透明的素材物質所構成的螺旋階梯,以及維持階梯的牆壁——由二者形成的這座巨塔里,外面的光線進不來,因此裡頭充斥著晦暗。在素材物質里閃爍的螢藍色魔法光芒和術式迴路,勉勉強強地干擾著,以免黑暗侵吞掉一切。
什麼都不知情地闖進來的話,或許會覺得這景象很美吧。
只不過……
「這是……」
芙蕾多妮卡急速上升。托魯忽然在它的背上皺起眉頭。
總覺得有種不太對勁的感覺。
全身上下有種奇怪的感覺——彷彿麻痹般的感覺,雖然非常不明顯,但確實有。
哦不。更直截了當地說的話,是身體五感全都漸漸變得不明顯。睡著時,偶爾會有人稱「鬼
壓床」的現象發生。不過——現在意識明明很清楚,身體卻有種一動也動不了的感覺,像是身體裡面的某根經絡被切斷了一樣——有點近似於這樣子的感覺。
「……!」
托魯注意到了。
不時從螺旋階梯放射出來如閃電般的螢藍色光芒——亮度和粗細都不到令人備感威脅的程度。螢藍色光芒纏上托魯、芙蕾多妮卡以及嘉依卡的身體,卻跟不上芙蕾多妮卡上升的速度,依依不捨般地被抖開,消失不見了。
就是這個。托魯幾乎是直覺地馬上就理解了。
讓他心生不對勁的來由,就是這個。
但這究竟是什麼呢——?
「嘉依卡,施展防禦魔法。情況好像有異。」
「唔咿。」
嘉依卡點了點頭,然後操作機杖,發動魔法。
「出來吧,〈阻斷者〉……!」
螢藍色的魔法陣在機杖的尖端旋轉——可是……
「呀!」
下一瞬間,迸裂了開來。
「怎麼回事?」
「巨大魔法機關……」
嘉依卡皺眉說道。
「影響,無法,無視。」
「啊……這樣子啊。」
在巨大的魔法機關旁邊行使魔法,往往會受其影響——這是他之前潛入航天要塞時也曾經聽說過的事。如果這座塔發揮著魔法機關的功能的話,那身在其內部,就無法使用普通的魔法……就算能夠使用,成功率也會明顯變低。
「……嘉依卡。」
妮娃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似的,緊緊抱住了嘉依卡的手臂。
「妮娃?」
「不要動。拜託。」
她才剛這麼說完——妮娃的姿態就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應用裝鎧龍變身魔法的變形。在螢藍色的光芒之中,妮娃改變自己的形狀,變成纏附在嘉依卡身體上的影子——光芒消失之後,她變成了魔法機關,附著在嘉依卡的身體及其愛用的機杖上。
「該不會只要使用了妮娃,就能正常地使用魔法?」
「大概是。」
嘉依卡這麼說完之後,再次誦詠咒文,發動魔法。
這次順利地展開了魔法的屏障——透明球體包住了托魯一行人。
雖然是熟悉的防禦魔法,或者該說是遮蔽魔法……但這到底擋得了多少來自「升神之塔」的影響呢?或許完全擋不住,只是求個心安而已?
對魔法完全是門外漢的托魯,也推測不出個什麼大概。
接著——
「……愚蠢。」
聲音從天而降。
「——!」
芙蕾多妮卡大力振翅,靜止在半空中。
托魯等人緊緊抱著它的背,抬頭仰望頭上。
那兒有——
「沒想到你們居然會追上來。看來你們沒有完全理解『這個』究竟是什麼東西吶。」
賈茲皇帝的身影。
他從螺旋階梯的上面,俯視著托魯等人。
然而——
(……他的傷呢?)
賈茲皇帝剛開始爬這座螺旋階梯的時候,確實全身都在流血才對。他自己也說了,那副肉體已經撐不下去了。這是他為了打倒奇伊和〈神使〉,勉強進行了「重製」的後果。
但現在的賈茲皇帝身上沒半點血跡。
不,不只如此——
(氣息……)
好淡薄。不,是異質。
托魯知道他確實就在那兒。但猶如在看著幻影一樣,感受不到活人肉體的呼吸和體溫這些所醞釀出來的感覺,簡直就像是——
(——就像是奇伊一樣。)
「會回不去喲。」
賈茲皇帝說道:「這座塔本身、螺旋階梯本身,是把有肉身的生物轉換成神的處理機關。由吾所設計。爬完這座樓梯後,吾就會轉換成完整的神。」
「………!」
托魯感覺到身旁的嘉依卡倒抽了一口氣。
她恐怕明白了吧——即便沒辦法理解全部,但從自己至今所見識的這座塔的術式迴路看來,賈茲皇帝所說的話,無一不假。
「你們該不會以為升神儀式只不過是『坐上位於某處的神之寶座』吧?以為在坐上去的瞬間,就能夠成為神?愚蠢。要成為所謂的神,怎麼可能那麼簡單。」
「你說『會回不去』是指——」
「身體五感是不是有什麼異狀?」
賈茲皇帝像是看穿了托魯等人的內心,眯起雙眼,如是問道。
「透過這個術式的效果,精神會從肉體剝離。過不了多久,肉體就會盡完容器的作用,自動分解。接著,精神會被收容在神這個容器之中,成為絕對無上的存在。」
這就是升神的儀式嗎?
原來是要棄人身成為神嗎?
不過,賈茲皇帝簡直就像是在宣讀什麼書籍一樣——宣讀被記錄下來的預定一樣,語氣里不帶任何感情。對他來說,那應該就等於既定事實了吧。
「絕對無上的存在?但還是被你殺死了啊?」
「吾當然不會賦予魔法開發能力給吾準備的皇像。世界的複雜化程度已經足夠,魔法已相當普及。皇像已經不需要是像吾這樣具有開發能力的魔法師了。萬一市井街頭出現了天才魔法師,那就只要在那傢伙創造出弒神魔法之前,把那傢伙除掉就行了。」
賈茲皇帝淡淡地如此述說著。
他那雙紫色眼眸並未看著托魯和嘉依卡,而是望向載著兩人的芙蕾多妮卡。
「乘著裝鎧龍來追我嗎?既然不是依循正規的程序,那麼吾也不曉得會有什麼樣的影響吶。會只是精神從肉體剝離,然後在得不到容器的情況下擴散開來嗎9——抑或者,只會是單純的肉體崩壞呢?」
不管怎樣,結局都是個「死」字。
「為什麼要追到這種地方來?」
賈茲皇帝——雖然不明顯,但還是一臉感到不可思議地這樣問道:
「你覺得你能把我除掉,自己成為神嗎?」
「我才沒那種興趣咧。」
托魯馬上這樣說。
「我想打垮你,不讓你成為神。我想讓你知道,並非所有事情都能如你所願。僅僅如此而已。」
「無聊。」
賈茲皇帝搖了搖頭。
「就為了這種事情,而特地追來這裡?甚至不顧死亡的危險?」
由衷地感到傻眼——他擺出這種模樣,然後雙手一灘。
「在這世界,本來就充斥著不如人願的事。不管有什麼東西坐在山頂,山腳下的生活都不會有所改變吧?」
雖然他的言詞與動作,都在在表示著「吃驚」或「驚恐」,但是……實際上,這個男人一點也不吃驚、驚恐。從他的視線、動作、聲音,托魯心裡很明白。因為他認識這樣子的場景,所以他只不過是在模仿別人吃驚、驚恐的表情和動作罷了。
沒錯。這個男人不是人類。
「用宗教之類的來編造個像樣的理由,讓自己接受站不住腳或不合道理的事吧。這樣人類就能繼續活下去了。吾既不打算毀滅人類,也不會故意殘酷地予以慘痛打擊,藉此享受人類的痛苦。戰爭是人類的本性。這是上一代的神所創造的。吾只是依照往例,注視著、享受著人類的生活罷了。這樣你還是要說你很不爽嗎?」
皇像——只不過是用來方便搗鼓人類世界的道具。雖然模仿著人類的情感,卻沒有實際理解,更不用說實際體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