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曾是謁見廳的這個大房間——樣貌變化得非常大。
〈禁忌皇帝〉與〈神使〉之間的對戰,導致這裡被破壞得體無完膚。此事便不消說了…… 而如今,甚至還出現了奇妙的結構物。
藉由會對魔法產生反應的這些素材物質,已實質刻於其上的魔法術式——如屏障、如石版的半透明物體便林立在房間內,高度甚至有人類那麼高。
簡直就像是玻璃之森——哦不,像墓地一樣。
而且,連接那些物體的術式迴路,還像地毯的紋路一樣,在地板上擴散開來。熟知魔法術式的人要是看了這個,肯定會明白這是某種——非常大規模、非常細緻的通訊與控制用的術式迴路吧。然而同一時間,應該會因為其太過於高深復雑,而對無法完全理解的自己感到絕望吧。
沒錯。如今這個謁見廳……甚至這整座格蘭森城,就是個巨大的魔法機關。
然而,只有設計了這個魔法機關的本人,才知道這究竟要用來幹什麼。
亦即——
「………」
受四方螢藍色魔法發動光的照耀,一邊在腳下印出大小、濃淡不一的好幾個影子,一邊坐在房間中央的人物……〈禁忌皇帝〉阿圖爾·賈茲。
他把手肘靠在椅子的扶手上,悠然地凝望著眼前的結構物群——可說是「術式之森」的光景。
可是,他的樣貌……有著急遽的變化。
他與〈神使〉們戰鬥時,原本還是少年的樣貌。而如今,雖然猶然清楚地殘留著少年模樣時的輪廓,但樣貌已逐漸變成歲數超過青年的成人男性風格。現下很難判斷他那急速的變樣,究竟是成長還是老化。不過,他如果照這個步調繼續變化下去的話,明天就算變成剛進入老年的模樣,恐怕也不奇怪吧。
這究竟代表著什麼呢?
不過,這裡並沒有人對阿圖爾·賈茲的變化心生疑惑,也無人開口詢問他。〈禁忌皇帝〉就只是默默地坐著,逐漸變化成接近往昔的模樣。
然後——
「第三階段作業工程……現在消化七成。」
在他所坐的王座旁邊,站著一名擁有陰陽妖瞳、紫色頭髮的少女。
妮娃.萊妲。
活生生的機杖——可變形魔法増幅器。
仔細一瞧,便能看出地板上的術式迴路……在那些迴路上流動的魔力,最終全都聚集到她的腳邊。
她本身似乎是在管理那些聚集而來的龐大魔力,其嬌小纖細的軀體,看起來似乎正在自體發光,散發著銀藍色的光芒。
「……處理筒身形成……四成……術式迴路沒有異常。」
妮娃喃喃自語般地說道。
「超次元瞄準呢?」
「對象掃描中……離瞄準固定尚有四三單位。」
「……嗯哼。」
阿圖爾·賈茲一臉滿意地點了點頭。
看來妮娃的回答正符合他的估算——沒有發生什麼延誤或問題。
然而……
「………」
阿圖爾忽然眯起雙眼,望向林立的魔法術式的另一側。
因為他看到半透明的術式板彼側有影子在動。
那是——
「覲見〈禁忌皇帝〉——阿圖爾·賈茲。」
那聲音喚了他的名號。
「你看起來似乎很忙的樣子……不曉得可否請你分一點時間給我們呢?」
那道聲音帶著清澈明亮的感覺——語氣柔和平靜。
雖然心中應該抱持著警戒,卻沒有赤裸裸地表現出敵意或惡意。至少對方似乎沒有忘記最基本的社交寒暄。
恐怕是純正的貴族或王族吧。
「……要時間的話,有。」
阿圖爾這樣說道,而視線依然對著眼前的術式。
「反倒還有點太多了呢。那麼——找吾有什麼事?」
「感謝你。」
此話響起的同時——有影子在術式之森的另一端晃動了一下。
共有六道人影悄聲地溜了出來。
四個男人,兩個女人。
站在他們前頭的是——一名獨臂的青年騎士。
「——嗯哼。」
阿圖爾瞥了他們那邊一眼,然後說道:
「吾在〈神使〉裡面看過你的臉吶。」
「我現在已非〈神使〉。我名叫亞伯力克.基烈特——是維馬克王國的騎士。」
青年騎士——亞伯力克如是回答。
其語氣之中,並未帶有嘲諷或詈罵之類的情緒。
雖說是過去曾被同盟國軍隊殲滅的「魔王」,但對方也是王公貴族,所以理應抱持著敬意以對。他應該是這麼認為的吧?另一方面,面對人稱「怪物」的男人,他卻毫無半點膽怯的模樣。望向阿圖爾的目光,也不帶任何畏縮卑下的感覺,站姿也一派大方。
「………」
其他人也分別從他背後往左右兩邊散開,站在阿圖爾的跟前。
一名眼鏡少女、一名大塊頭的男子、一名禿頭男子、一名少年亞人兵士,以及——一名銀髮少女。
「——那個女孩……」
阿圖爾瞥了一眼銀髮少女,然後說:
「是嘉依卡嗎?不對——」
〈禁忌皇帝〉的紫色雙眸眯了起來。
「原來如此。沒有完全變成啊?」
「……!」
銀髮少女表情僵硬,打算走上前去——亞伯力克卻用一隻手制止了她,並同時開口這麼說:
「雖然我們想問的問題堪比山高,不過還是想先請你解除掉這個覆蓋住整座城堡的魔法結界。我部下里的魔法師說這魔法術式過於精緻,規模也過大,所以除了啟動魔法的魔法師本人以外——除了你以外,便無人能解除得了了。」
「結界不能解除。」
阿圖爾用有些慵懶的語氣這麼說道:
「至少現在暫時不能。因為吾不想被妨礙吶。只要吾的目的達成,結界自會解開。忍耐到那時候為止——應該不會用到兩天吧。」
「……目的?」
亞伯力克一邊往前踏出一歩,一邊繼續詢問他: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這個問題,直接觸及到這整個事態的核心。
棺姬嘉依卡。
她們的存在,以及這個龐大的魔法術式,這些如果真的全都是事先就已經準備好的東西的話——便代表阿圖爾·賈茲早就預料到——哦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會一度敗北,賈茲帝國魯被毀掉。
可是……
「是要復興賈茲帝國嗎?」
「賈茲帝國?」
阿圖爾的唇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那種東西只不過是一個道具、一種手段罷了。」
〈禁忌皇帝〉的語氣不帶任何感慨。
自己以往所治理的帝國,對普通的人類來說,可說是最終極的夢想。然而,賈茲皇帝卻一口咬定那隻不過是種「工具」、「手段」——而不是「目的」。
利用完了就捨棄。僅僅如此而己。
那麼——
「………」
亞伯力克皺起眉頭。
〈禁忌皇帝〉復活,應該是計畫要復興被殲滅的賈茲帝國——這樣想才最容易理解。這樣想才正常。
但是,無論再怎麼胸有成竹,認為那種事情可以辦得到,而把自己的死也穿插在計畫里,準備好復活用的「道具」,把實現計畫的「棋子」周全地安插在大陸全境……能做到那樣的人類,絕對不正常吧。
「………」
賈茲皇帝——不發一語。
看來他無意老實回答了。抑或者,這段對話如果只是他用來打發時間的餘興節目的話,他或許是要讓亞伯力克等人心生焦急,藉此取悅自己也說不定。
亞伯力克短短地嘆了口氣,換了個問題:
「從窗戶看出去——似乎有某個巨大的影子正在生成,籠罩在這座城——不,籠罩在這整個哈爾特根公國的上方。那個究竟是什麼?跟你的目的有什麼關係嗎?」
「………」
阿圖爾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視線從亞伯力克的身上移開——遠眺其四周。
「這整個大廳,也等同於吾的身體。」
然後……他一副忽然想起來似地說道:
「你最好記住,秘密行動根本對吾無效。帶著累贅的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