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二章 天生嗜殺的生物 MATURAL BORN KILLER

世界充滿了不平等。

人類本來就生而不平等。

肉體上、精神上、頭腦上、命運上。

人類在所有層面上都有每個人不同的差別。有的人得天獨厚到過分的地步,而另一方面,也有人欠缺得太多而不具任何才幹。對他們而言,世界並非同等的。硬要用「同為人類」這個詭辯來平等看待這兩者,簡直就是可笑至極。

但是,很多人類都硬是要「一樣」。

傾向於「大家都得一樣」——強迫「大家都一樣」。

「你好奇怪!」

魔法師同事單方面地如此評斷他。

啊啊——又來了。

他感到厭倦的同時,也感到輕微的失望。

大多數的人……明明就做得到,但卻一不願意去做,不僅如此,甚至還企圖壓抑傑出者的才能。藉由法律、道德等等有形無形的各種「約束」來壓抑。

彷佛這才是理所當然似的……

「你究竟是在想什麼?居然——居然做出這種事情來?」

這裡是收容傷兵的野戰治療所。

想當然耳——雖說是治療所,但其實沒有什麼稱得上堪用的設施。只是將進軍途中所發現到的一間廢棄房屋稍作清掃之後便拿來使用罷了。部隊若往前推進,便棄之繼而移轉到其他的建築物去。若無建築物,便暫時用帳篷頂著。只是這般的場所罷了。

「你究竟是在想什麼——」

同事的腳邊倒卧著妤幾個人。

鋪在地板上的毛毯,上頭全都並排著……負傷的士兵。他們全都是身受重傷的傷患,任誰都明白:他們恐怕已經無法活著回去、再次踏上故鄉的土壤了吧。他們全身上下都包裹著繃帶、滲著鮮血,並反覆著粗重紊亂的呼吸。

他們已經派不上用場了。反而會拖累其他身體健康的士兵。

就連非醫學專業的他,都十分清楚這一點。

因此————

「當然是在想魔法術式的事情啊。我總是在思考魔法術式的事情呢。不管是睡是醒,我都只想著魔法。因為我是魔法師啊。難道你不是嗎?」

「什——」

同事似乎十分吃驚,向後退了半步。

「他們是很不錯的實驗對象,所以我就用啦。這是為了改良魔法術式啊,有什麼不對嗎?」

「該不會,你該不會……從之前一直到現在都……?」

「一直到現在都是喔,怎麼了嗎?你是在詢問我把傷兵用在實驗上這件事情嗎?答案是『沒錯』。我用了唷。也用了敵兵喔。有什麼不對嗎?」

他一臉心滿意足地對同事點了點頭——然後啟動負傷士兵腦中他所嵌入的術式。

因為這並不是發出物理性效果的魔法,故只需藉由之前所發動的通訊系魔法術式,傳送啟動訊號即可。甚至連誦詠咒文都不需要。

「……!」

同事倒抽了口氣。

因為——早就已經連站都站不住、甚至連好好講話都辦不到的負傷士兵們,竟同時一起從原地慢慢地站起了身來。

「如果單純只是驅動身體的話,倒沒有什麼困難。但這樣子真的就跟人偶沒有什麼兩樣了。」

沒有自我的狀態,就跟素材物質所做出來的人偶相差無幾。

這樣子可稱不上是「支配」。

「能夠利用每個人身上所具備的技術、知識等等,方能稱得上是真正的支配吧。還差一點點而已。還差一點。老實說,理論已經完備了。騎士使用武術、馬術;魔法師使用魔法技術。如果能在他們活用這些技術的狀態下——保持自我的狀態下,讓他們遵從我的意思,那才是真正的支配。」

負傷士兵們轉向同事。

他們緩緩高舉雙手——然後開始朝同事走去。

「還有……如果可以製造中繼媒介,擴展支配範圍的話,就更加理想了。就無需一直使用魔法支配了。以一人之力持續支配多數人——持續發動支配多數人的術式,對魔法師而言,負擔太大了。一位魔法師支配十位中繼媒介,十位中繼媒介再『自行』支配一百個人——如此一來,只憑僅僅一人的意思,即可統帥一整群龐大的軍團。哦不,不只是軍團而已。甚至可以統帥整個社會、國家。你不覺得這樣很棒嗎?」

他張開雙手,熱情地大力鼓吹。

「再也不會有愚蠢的民眾重複那些徒勞無用、毫無意義的行為。大家將變成美麗、整齊的一個整體,為同一個目的行動——彷如『一隻野獸』般的集團!」

沒錯,人類本來就不是平等的。

因此,人類完全支配人類——這是再自然不過的結果。

如果能夠隨心所欲地控制那些愚蠢的人類,排除掉他們百無益處、毫無意義的行為,光只是這樣,世界便足以改變。那些停止思考、僅憑本能行動的愚民們,本來就該由他來支配,這樣對他們本身來說也比較好吧。

在支配者之下的劃一存在。

正因為有「神」的存在,所以才能夠人人平等。

無以倫比的支配力量碾碎了細微的差異。

「所以……所以你就把活生生的人類拿來實驗?」

同事看著眼前逐步接近的負傷士兵們,搖了搖頭,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這……這是不對的、這是不被允許的。這……這有違倫理!」

「……倫理。」

他嘆了口氣。

「你也要用那個辭彙來責備我嗎?真是方便吶。倫理、道德、條理,滿嘴高唱著這些,就可以對停止思考的自己視而不見。」

「允許?你說是要由誰來允許呢?是你嗎?還是神呢?」

「你——」

「明明就辦得到!」

他放聲咆哮,彷佛要遏止對方的言語似地。

「明明就可以做得到!方法明明就這麼的清晰可見!那為什麼不去做呢?心裡明明就很清楚:只要持續鑽研,就可以辦得到——那為何要把這個可能性抹殺掉呢?我天生生下來,本就有這方面的才能!你這是在叫我不準使用我的才能嗎!你有強迫我做這種事情的權利嗎?」

「住——住手。」

負傷士兵們把同事逼到了牆邊,將他一把揪起。

力氣絲毫不像瀕死的傷患,彎成鉤狀的手指探向同事的手臂、盾膀、臉龐——

「對我來說,活著,就該是這個樣子!」

得天獨厚是罪嗎?

天生有才是惡嗎?

難道要叫他遵從「人類生而平等」這般幼稚的幻想,扼殺自己的才能,對眼前的可能性視而不見,在凡人之中一事無成地活下去嗎?

這——這樣子就是「正義」嗎?

不,絕對不是。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嘴巴、鼻子、耳朵,然後眼睛。負傷士兵們的手指依序強行戳入這些部位,發出裂帛般的聲響,接著同事的臉便被他們硬生生地剝了下來。負傷士兵們壓制住同事掙扎亂動的手腳,就連他迸發出來的悲鳴,也被深入喉嚨深處的手指,壓回到內臟里去了。

「還差一點點吶……」

將善後同事的工作交給負傷士兵們去處理之後,他一邊用手指抵著下顎,一邊喃喃說道。

這個戰場的士兵損耗率很高,便於他獲取實驗用的人體。但同事消失之後,難保不會有人懷疑是他乾的。

「得去找找看別的戰場吶。」

他喃喃自語的口氣裡頭,不帶任何悲壯的感覺。

在這個戰國時代——到處都是戰場。在每個戰場上,往往缺乏擁有一定能力的魔法師。因此,他應該不愁找不到下一個實驗的地點吧。

「還差一點——」

他——葛拉特·藍斯亞一邊如此嘀咕,一邊轉身背向痙攣的同事及負傷士兵們,然後開始麻利地整理起行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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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天要塞〈史特拉托斯〉的內部,充滿了緊張的氣氛。

他們要打倒的敵人——航天要塞〈凌空者〉,已經近到不論是用魔法、還是用目視,都清晰地映在眼前了。換句話說,這也意味著〈史特拉托斯〉已經進到戰場里了……時隔五年重回到戰場上了。

「長距離攻擊魔法,術式準備!」

「術式準備!」

魔法師們復誦副司令官佛登的聲音。

「探查術式,確認靈敏度!」

「確認靈敏度!靈敏度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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