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一章 殺人者的本性 MURDER INSTINCT

指尖與指尖徒然錯開。

伸出去的手——碰不到對方,在半空中空虛地划動。

「——!」

是心裡的焦急令一切看起來如此吧——映照在他眼裡的一切彷佛被調慢了速度似的,在緩慢推進的時間裡,托魯·亞裘拉一邊凝視著逐漸遠去的少女身影……心裡一邊湧現出強烈的焦躁感。不行,再這樣下去,他就要去到她再也觸之不及的地方了。

「——!」

托魯半無意識地將雙臂伸長至極限——哦不,甚至超過了極限。

他那再也不可能伸得更長的手,像是在呼應著主人拼死拼活的哀願,竟伸得比預想中還要更遠了一些……碰到了少女的身體。

托魯拚命地將少女的身體拉近自己——然後緊緊抱住。

此時此刻,絕不能能放開她。光想著這一點,於是又加重了他雙臂的力道。

「阿卡莉……!」

「——哥哥」

少女——妹妹阿卡莉·亞裘拉,在托魯的懷中眨巴著雙眼。

妹妹有著任誰都會稱讚的姣好容貌,不過儘管她五官十分漂亮,但因為沒有什麼表情,所以平常總是很難理解她到底在想些什麼。然而,她現在臉上卻隱約浮現出驚詫之色。

「……哥……哥……」

她躊躇了片刻,彷佛在猶豫不知該把她的雙手放哪兒是好——但過沒多久,她便像是在回應托魯的動作似地,將雙臂繞至托魯的背上,緊緊回抱住他。

「……哥哥……這樣子做……」

阿卡莉在托魯的耳邊如此低語。

「………………」

對此,托魯只是保持緘默,不發一語。

像疾槌擊鼓般怦怦狂跳的心臟,令他感到懊喪不已。

這證明了他正在動搖——他在肉體上、精神上都無法完全駕馭得了自己。而這對亂破師而言,是個恥辱。心、技、體、己,全都是用來達成目的的道具,這才是真正的亂破師。無法駕馭自如的話,就沒資格稱作為亂破師。

然而——

「……是第一次呢。」

阿卡莉毫不在意托魯的沉默,繼續說道:

「由哥哥主動……像這樣子……」

緊緊抱住托魯的阿卡莉,微微加重了手臂的力道。

「哥哥……請你不要放手喔。」

阿卡莉以細小的音量悄悄低語。

「——用不著你說,我也不會放手。」

托魯壓低聲音對他妹妹如此說道。

他的聲音在顫抖。

至於為什麼在顫抖:.……因為他正在努力壓抑住想要大聲叫嚷的慾望。

「……話說啊,阿卡莉……」

「什麼事?哥哥。」

「我常常有個疑問——你究竟是在想些什麼啊?」

「我不管是睡是醒,都凈想著哥哥的事喔。」

阿卡莉的聲音彷佛在搔弄著他的耳朵似地,如此向他宣告。

因為他們現在是頭靠在彼此肩上的狀態,所以托魯看不見她現在是怎樣的表情——

「這樣啊,想著我的事啊……」

托魯彷佛在細細品味心中的感慨,將雙眼合上了一會兒。

「……凈想些能夠殺死我、又能夠假裝成是事故的方法嗎?」

托魯如此詢問。風從他耳邊呼呼吹過。

山區——尤其是吹在山谷之間的風,非常的冰冷。

「笨蛋!」

阿卡莉緊緊抱著托魯,以一副「出乎意料之外」的強烈語氣說道:

「我怎麼可能會想要殺死我最敬愛的哥哥呢。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我這時候縮回手的話,哥哥會是怎樣的表情呢?」

「……哦喔。」

托魯眯起眼說:

「只是突然想到啊?」

「我一那麼想,身體就不知不覺地那樣子動了。」

「…………不知不覺?」

「天真可愛的少女所抱持的好奇心嘛。」

阿卡莉一邊和托魯抱在一塊兒,一邊以淡然的口吻如此說道:

「對了,就是俗話所說的『淘氣』啦。」

「………………淘氣?」

「因為我想知道哥哥的一切嘛,我想知道嘛。這件事情很重要,所以要說兩次。」

「…………你這樣做我可是會粉身碎骨的耶,你這傢伙!」

托魯一邊加重雙臂的力道,一邊大叫。

在他們兩人的身旁,就只有風呼嘯而過而已。

是的,正如字面所述的一樣,「就只有風而已」。

沒有其他任何東西。前後左右都沒有,就連下面——甚至連地面也沒有。托魯和阿卡莉僅靠著一條繩子,弔掛在高高的空中。

托魯和阿卡莉現在——正在進行「空中飛越」的訓練。

在隱於山裡的亂破師之村——亞裘拉村村裡,未來的亂破師們每天都在進行各式各樣的修練。一般的武術就不消說了,而騎士、戰士所不會學到的——非但如此,便連騎士、戰士想都不會想到的特殊技術,他們也少不得修練。用來操縱流言蜚語的心理操控術、純熟掌握毒藥和劇藥的研葯技術、各種鎖頭和陷阱裝置的拆解方法。當然——就算只論體術的話,也有好幾種特殊的招數。

而那些特殊技術之一、被公認為最危險的一招,正是「空中飛越」。

從一條橫亘山谷上方的長繩上,有兩條短繩朝著正下方垂落。而兩條短繩的尾端,各吊著一個人。其中一人像鐘擺一樣搖晃身體、增強勁道之後——見機放開短繩用力一跳,而另一個人則在空中接住他——這就是「空中飛越」。

當然,如果雙方沒配合好的話,放手跳的那個人,就會倒栽蔥掉到谷底去了。

然而,阿卡莉卻——偏偏——縮回了她的手。在托魯跳了之後,她應該也要伸出手臂抓住托魯的手才對,但她卻在彼此的手將觸未觸的那一瞬間,突然縮回了手。

「沒想到哥哥居然會那麼激烈地渴求我。」

阿卡莉說道:

「因此而動搖得忍不住打消了主意,我想也是合情合理的吶。」

「不要說得好像事不關己的樣子!」

「請恥笑這麼經不起考驗的我吧。」

「我才笑不出來呢!」

雖然他們一起長大,但他有時候仍然不懂這個妹妹是在想些什麼。

「……給我記住!輪到你的時候,我也要對你做一樣的事!」

托魯對阿卡莉如此低語。

然而——

「換句話說,哥哥的意思是要我盡全力去抱住你嗎?」

「……哎呀呀?」

這樣好像沒有什麼報復的意義。

「呃不,不是那樣……」

「抱歉吶。原來比起抱人,哥哥反而比較喜歡被人抱嗎?原來如此,難怪哥哥會生氣。我身為妹妹,對哥哥鑽研得還不夠徹底吶。請恥笑我這個不中用的妹妹吧,哥哥。」

「就跟你說了,我才笑不出來呢!」

仍跟阿卡莉抱在一塊兒的托魯大聲叫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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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人類在瀕死之際,過去的經驗會如走馬燈般地回放在腦中。

是單純的懷舊嗎?還是面臨人生結束,力求不留憾恨的一種回顧呢?又或者,更直截了當地說——是強烈的恐懼及後悔所造成的精神錯亂呢?

不論是源自於哪一種心理活動……近在眼前、避無可避的「死亡」,想必就是引起該現象的肇因沒錯了。

那也就是說——反過來說的話,過去的記憶毫無脈絡可言地從腦海中閃過的時候,不就代表了那個人在肉體上、精神上已經做好準備要接受「死亡」了嗎?

那麼……

「——!」

托魯在半空中愕然眨眼。

他恐怕有一瞬間失去了意識吧。

畢竟他突然被人拋到了溫度低下、空氣稀薄的半空中。

(糟了……!)

風在耳邊轟隆隆地呼嘯而過。

哦不,嚴格說來,呼嘯而過的並不是風。正在移動的並非大氣,而是他自己本身。而他的移動方向並非橫向,而是縱向——換言之,他正在以猛烈的加速度朝著正下方而去。

托魯·亞裘拉正在墜落。

完完全全的頭下腳上。

(現在可不是悠哉欣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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