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色的月光下「佇立著」一個異形。
哦不……應該用「有一位」,或者更簡要地用「有」來描違也許會比較好吧。那異形無手、無腳,也幾乎無法分辨出它的身體和頭部在哪裡。它沒有什麼明確的形狀,因為它的輪廓既不固定,且不停地在變化。那玩意兒雖然近在眼前,但就連它究竟是站著的還是倒著的,從外觀上根本分辨不出來。
托魯,亞裘拉一臉愕然地注視著眼前的異形。
「…………」
蠕動著……沒有固定形狀的異形。
不停震動、搖晃的軟綿綿表面上,布滿了枯葉和泥土。那上頭既沒有眼睛,也沒有鼻子和嘴巴。如果問他「這是什麼?」的話——從外觀而言,他也只能回答「不知名塊狀」而已吧。
簡直就像是泥土還是泥巴自己在蠕動著一樣,真的是超乎常理的奇怪。
「……嘉依卡……」
可能是因為冰冷的夜露的關係吧……托魯呼喊嘉依卡的聲音,其吐氣把眼前的漆黑染得白濛濛的。
嘉依卡。
那是他決定要服侍的主人——一名少女的名字。
銀色頭髮、身材嬌小、有些令人感到不可思議之處——模樣楚楚可憐的亡國公主。
她有如出自於名工巧匠之手的人偶,有著完美無缺的漂亮五官
那些美好的形容,在眼前這異形身上全部都看不到。
只看得到無比骯髒——甚至連人類的外貌形狀也都捨棄掉的「不知名塊狀」。
「那是……你的……」
托魯以驚愕萬分的語氣問道:
「……你的……」
托魯又再次重複眨眼的動作。
眼前這令他難以接受的事實——也許會隨著他這個動作……也許在他閉眼、然後睜眼的瞬
間就會突然消失不見也說不定——托魯在腦袋的某個小角落裡如此愚蠢地期待著。
最後,他還是放棄了似地,低聲問道:
「……你的睡衣嗎?」
「嗯!」
少女的臉蛋突然從「不知名塊狀」中露了出來。
究竟哪兒是衣服的分界線,或是可以稱為衣領的部分呢——哎,根本連這些部分也沒有吧。
長長的銀髮、紫色的雙眸、白皙柔軟的肌膚。當然,一切都跟剛剛所描述的完全一模一樣。
唯一不一樣的,簡而言之——就只有「衣服」而已。
「保溫功能,出眾。」
從「不知名塊狀」之中只伸出頭來的少女——嘉依卡,托勒龐特說道。
「……呃……哎,你說的是也沒錯啦,不過……」
「偽裝功能,出眾。」
她原本就不太擅長大陸通用語的樣子,講話方式整體聽起來不知道是音韻還是抑揚頓挫的問題,總覺得有些奇怪的感覺——不過,從她聲音的語調,可以戚覺得出來她現在有些得意的味道。
「那個啊……哎,你說的是也沒錯啦,不過……」
托魯口氣煩躁地說道:
「你這是什麼奇怪的興趣啊?」
「重視,實用性,第一優先。」
「…………」
托魯再次仔細地注視著嘉依卡的「睡衣」。
哎,與其說那是件衣服,其實還比較像是個睡袋之類的吧。更直截了當地說的話,那就只不過是個剛好大到能夠裝一個人的布袋而已。不過那和一般圓筒狀的睡袋不同,人就算裝在裡頭也能夠自由活動,在形狀大小上似乎留了相當足夠的空間。
在那布袋的表面,包了兩三層綱目極為細小的網子。嘉依卡只是鑽進那布袋裡面,然後在地上滾來滾去之後,桔葉和泥土等等的就會隨意地附著在那上面。如此,嘉依卡所謂的偽裝便完成了。
那本身就只是個袋子的形狀,所以外觀上完全看不出人形;再加上布滿枯葉、泥土的表面,
如果稍微離得遠一點兒的話,應該會無法察覺到那裡有個人杵在那兒吧。
「哎,因為你是個魔法師,所以才需要這樣子的裝備以自保吧……」
「自己做的。自豪傑作。」
嘉依卡一臉得意地點了點頭。
「正所謂『不讓人發現就是最好的防禦』呢……」
「肯定。」
「不過,你現在不需要穿那種東西吧。看著就很煩人啊,快脫掉!」
「嗯?」
「我們會幫你注意四周動靜啦。」
托魯說道。
現在——托魯一行人正身處在山林裡頭。
四周儘是樹木林立,腳下都被落葉和腐葉土覆蓋著。為了在這野外露營,托魯在這四周圍施了好幾道的「結界」。
當然,他的結界跟魔法師所施展的防禦結界、警戒領域之類的完全不一樣,是更為單純的一種「結界」。他只不過是把又細又易斷的小小枯枝藏在腐葉土和落葉的下面而已——總而言之,就是如果有人不小心踩到或者是稍微施以重量的話,就會很容易發出聲響的一種陷阱。
除此之外,他還在樹木之間繞上了好幾層的黑線,並在黑線上頭掛上了鈐鐺。
一旦有人接近他們——或是如果對方有所警戒,不是經由地面,而是經由周圍的樹木枝啞接近他們的話——鈐鐺的聲音就會響起,通報他們有人正在靠近。
「是說………你那個……看起來的確是很溫暖的樣子,外觀上也不容易被人發現。不過,一旦發生緊急狀況時,如果不能夠快速移動的話,那可就糟糕了吧。」
「……唔。」
嘉依卡皺起臉來。
大概是因為自己喜歡的睡衣被人貶低成這樣,而覺得有些自討沒趣吧。
「沒問題。可以,迅速行動。」
「……哦喔?」
托魯眯起眼睛,說道:
「那你試試看繞著這棵樹的四周轉吧,用跑的。」
「唔。」
彷彿想要說「這簡單啦」似地,嘉依卡朝著托魯手指所指的大樹,快速地踏出腳步。
然後——
「咪嘎?」
——啪碰。
僅僅三步,嘉依卡就「完美地」跌了個狗吃屎。
那簡直就像是正臉迎面「吻」上地面的感覺。不僅那睡衣的表面,甚至連她白皙的臉龐、銀色的頭髮,也全都沾上了泥土和落葉。
「你看吧,我就跟你說了吧。」
「嗚嗚,無法理解。」
「衣服為什麼都做成衣服的形狀,是有原因的嘛。你啊,那副模樣就跟老是一邊踩著自己的裙子下擺、一邊走路是一樣的啊。」
不僅如此,那易於沾上泥土和落葉等等的網子,網目極為細小,很容易就會被四周的樹枝勾住。
總而言之,她那一件睡衣,只有「在一動也不動的狀態下,就不會被發現」這一點有其優勢而已。便於行動與否——在「瞬間逃跑」這一方面,反而是完全派不上用場。
「自信作……」
嘉依卡哀傷地嘟囔著。
因為她穿著她那自豪的睡衣,所以很難看出她跟地面的分界。她那模樣簡直就像是剛被砍下來的人頭在地面一邊滾動、一邊嘆息的樣子,讓人覺得非常毛骨悚然。
「好了,快點脫掉。」
托魯一邊說,一邊向跌倒在地的嘉依卡伸出手。
下一瞬間——
——嘶。
一道聲音響起。划過托魯指尖的刀具,深深地嵌入腐葉土裡。
……是把柴刀。
「嗚哇!」
托魯不禁縮回手,擺出備戰架勢。
柴刀本來應該用來除掉樹林下方蓬勃生長的雜草、劈開用來點燃篝火的木柴,或是用來剖開捕獲的獵物等等。因為通常是應用在這些雜用上,所以柴刀這類的刀具,都具有相當沉重的重量。它並非倚靠刀刃的銳利程度,而是靠著重量將目標物斬斷。
居然使勁亂扔這種玩意兒……如果真的剛好被它划到的話,手指就會很容易地掉下個一兩根了吧。
「哥哥……」
在樹與樹之間凝聚而成的漆黑之中,有一道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從漆黑的另外一頭傳了過來。
那聲音異常的冷漠淡泊。從那道聲音之中,幾乎感覺不到任何的喜怒哀樂。
「你究竟想要幹什麼呢?」
「那正是戴要問你的咧,笨蛋!」
托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