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二(1)

武林家的姦情到底還是傳了出來,白娥再沒敢去磚場幹活,老實地呆在姐姐家。但呆在家裡,要吃要喝,武林不願意,白娥就挑了擔子出去賣豆腐。許多人背地裡罵白娥是騷貨,見了白娥卻又瞅白娥的奶子,問豆腐瓷不瓷,極快地用手擰了一下她的屁股,白娥沒言語,用秤鉤勾了豆腐來稱,買者便說一句:瓷!把豆腐買走了。白娥賣豆腐賣得比武林快,武林就不挑擔子出來走街串巷,只在家做豆腐。這一天,我在染坊里看白恩傑給叫驢刷毛,驢突然昂拉昂拉叫,驢鞭也忽忽地伸了出來。這時候,白娥挑著豆腐擔子站在染坊門口。白恩傑說:「原來是白娥來了!」白娥招呼買豆腐不買?白恩傑是買了二斤。白恩傑拿了豆腐,卻問白娥怎麼賣起豆腐了?白娥說不賣豆腐嘴就吊起來了,如果染坊里需要個下苦的,她就不看她姐夫的臉了,姐夫的臉難看。白恩傑說:「你能下什麼苦?這料水池子的水眼堵了,你能把它捅開你就來染坊幹活!」白娥竟然進來。料水池子很大,水眼堵住了,藍哇哇半池子鹼水。白娥挽了袖子,伸胳膊在水眼裡掏,還是掏不通,就身子趴在池沿上,一用力,差點栽到池子里去。白恩傑老婆從布房裡出來,一直站在房門口看,說:「白娥這屁股圓啊!」白娥沒吱聲,還在掏,終於掏通了,池水流幹了,站起身來,臉已憋得通紅,扭過頭給白恩傑老婆笑。白恩傑老婆說:「你過來,我問你一句話。」白娥走過去,還在笑。白恩傑老婆說:「白娥,你實話給我說,你和三踅有沒有那事?」白娥臉就變了,低聲說:「……他強姦了我。」白恩傑老婆說:「強姦?強姦了幾回?」白娥說:「五六回。」白恩傑老婆說:「那我問你,他強姦時你眼睛睜著還是閉著?」白娥說:「閉著。」白恩傑老婆說:「強姦哪有五六回的,你受活得眼睛都閉上了還算強姦,你給我滾,再不要到染坊來!」白娥愣在了那裡,拿眼睛看著白恩傑老婆,眼淚刷刷刷地流下來,然後從染坊出來了。

白娥即便有千差萬錯,白恩傑老婆也不能這樣待她的,這婆娘我以前還以為她寬善,原來這麼兇惡!我從此不再進染坊,路上碰見了她,也不招呼。白娥就是這一次被羞辱後,離開了清風街,回到山裡老家去了。但三踅還是三踅,凡有人在一邊嘁嘁啾啾說話,他一來又都不說了,三踅就說:「是不是說我啦,大聲說么!」說:「三踅,是你把人家白娥×啦?」三踅說:「×啦,咋?我媳婦生不了娃娃,我借地種糧哩!」眾人見他這麼說,倒覺得這賊是條漢子,比慶玉強。

慶玉是死都不承認的。捉姦的第二天早晨,風聲抖開後,菊娃追問他,他平靜著臉,說有人陷害他。菊娃說清風街這麼多人,不陷害別人陷害你?他說我從農民當上民辦教師再轉成公辦教師,又蓋了一院子房,好事都讓我佔了能不招人嫉恨?菊娃說你是教師能耍嘴皮子,我說不過你,你要是沒和那黑娥×了一夜,你現在就給我繳公糧!當下和慶玉上炕,慶玉卻怎麼也雄不起,勉強起來了,又不堅強。菊娃罵你沒幹瞎事才怪的,捏著那東西問:你慶玉就是這樣子?!兩口子便打了仗。菊娃受慶玉打得多了,學會了一套,就是一打開仗便貓身往慶玉胯下鑽,用手握卵子。這回慶玉揪了她的頭髮,她握了慶玉的卵子,疼得慶玉在炕上打滾,等慶玉緩過了勁,將她壓在炕頭上用鞋底扇臉,半個臉立馬腫成豬尿泡。

菊娃殺豬般地叫,隔壁的四嬸就趕過來,見院門還關著,就大聲說:「慶玉慶玉你男人家手重你要滅絕她呀?!」慶玉說:「這日子沒法過了,離婚離婚!」菊娃趁機跑脫,裹了被單開了門,兩個奶子松乎乎吊著,也不掩,說:「離婚就離婚,再不離婚我就死在你手裡了!」四嬸訓道:「都胡說啥的,這號話也能說:一旦說出了就說順了嘴!」雙方才住了聲。

真的是離婚這話一說出口,口就順了,以後的幾天里,慶玉和菊娃還在搗嘴,一搗嘴便說離婚。家裡沒麵粉了,菊娃從櫃里舀出一斗麥子,三升綠豆,水淘了在席上晾,一邊晾一邊罵。先還罵得激烈,後就不緊不慢,像是小學生朗讀課文,席旁邊放著一碗漿水,罵得渴了喝一口,喝過了又罵。慶玉在院門外打胡基,打著打著就躁了,提了石礎子進來說:「你再罵?」菊娃罵:「黑娥我日了你娘,你娘賣×哩你也賣×!噓,噓!你吃你娘的×呀!」她揚手趕跑進席上吃麥子的雞。雞不走,脫了鞋向雞擲去,雞走了,就又罵:「你就恁愛日×,你咋不把碕在石頭縫裡蹭哩,咋不在老鼠窟窿里磨哩?!」慶玉說:「你再罵,你敢再罵!」菊娃喝了一口漿水,又罵一句:「黑娥,你難道×上長著花,你……」慶玉舉起了石礎,菊娃不罵了,說:「你砸呀!姓夏的家大勢大,我娘家沒人,砸死我還不像砸死一隻小雞,你砸呀!」慶玉把石礎砸在小板凳上,小板凳咔嚓成了堆木片。慶玉說:「離婚離婚!」進了屋去寫離婚申請書,出來自個咬破中指按了血印。慶玉要菊娃跟他一塊去鄉政府辦手續,菊娃說:「走就走!」也不示弱。兩人走過夏天智家院門口了,菊娃卻喊:「四娘,四娘,你給我照看著席上的麥,我和你侄子去離婚呀!」四嬸跑出來,把慶玉手中的申請書奪了,撕成碎片,罵道:「你們給我成什麼精?!」菊娃就抱住了四嬸嗚嗚地哭。

一次沒離成,二次再去離,竹青從半路上把他們又截了回來。但他們從此再無寧日,不是吵架,就是打仗,把離婚的話吊在嘴上,夏家的人就不再勸了,東街的人也不再勸,說:「小娃的牛牛,越逗它越硬的!都不理,看他們還真的就離婚呀?!」兩人再打打鬧鬧地去了鄉政府,誰也沒有阻攔,四嬸在院門環上擰麻繩,看見了,手中的拐子並沒有停,一伙人在巷口看公雞給母雞踏蛋,聽到了消息,目不旁視,等到下午,菊娃在老屋裡放了悲聲,慶玉搬著鋪蓋,提了鍋住到了新房,人們才知道慶玉和菊娃真的把婚離了。

慶玉在新房僅僅獨住了兩天,淑貞就看見黑娥從地里拔了青菜蔥蒜給慶玉包素餃哩。淑貞把這事告訴慶金。慶金在小河畔的沙窩子里拾地,已經刨出了席大的兩塊,趁歇息,和慶堂、瞎瞎在地邊賭起撲克。賭注是二元四元的,慶金輸了,不肯掏錢,慶堂和瞎瞎就不依,說:「哥是掙工資的,還賴呀!」淑貞正好去,當下不高興了,說:「你哥有啥錢的,前天給娘買了件衣裳,又買了三斤鹽,他還有啥錢!」慶金說:「說這幹啥?」淑貞說:「咋不說,爹娘生了五個兒子又不是你一個?!你講究是有工資的,兄弟五個中除了你,誰沒蓋了新屋院!」慶堂和瞎瞎見嫂子話不中聽,起身走了,說:「哥,你可是欠我們賬哩!我們走呀,你好好拾地,工作了一輩子,退休了就當農民,這地肥得很,種豆子收豆子,種土豆長土豆,再種些錢給我嫂子長出個金銀樹!」兩個弟弟一走,慶金說:「我們在一塊玩哩,能賭多少錢,你就攪和了。」淑貞說:「我在屋裡給你煎餅哩,怕你肚子飢,沒想你倒在這兒賭錢,這糞籠大一塊地你弄了幾天了還是這樣?」慶金說:「我還害氣哩,工作了一輩子,拾掇這些地還不夠旁人恥笑哩,不弄了,不弄了!」淑貞見慶金上了氣,就蹴下身,說:「你在家閑著,是爹讓你尋個事乾的,又不是我逼的。今天累了,不幹了,明日再說。你知道不知道黑娥和慶玉過日子啦?」慶金說:「他的事你少管。」淑貞說:「我看這離婚是預謀了的,這不,晌午黑娥就在慶玉那裡雙雙對對包著餃子吃哩!」慶金說:「別是非啊!一堆屎嫌不臭,你還要攪騰?!」

淑貞憋住了一天沒再說,第二天就憋不住了,說給四嬸,又說給竹青。夏天義就把慶玉叫去,問:「你是不是想娶黑娥?」慶玉說:「想哩。」夏天義一抬腳就把蹴在對面的慶玉踢倒在地,罵道:「我以為你們鬧一陣子就和呀,你卻是早把心瞎啦!」慶玉的嘴撞在地上破了,血也不擦,說:「離就離了還有啥合的,我們三天兩頭吵嘴打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娘家舊社會經幾輩都是土匪,有什麼家教,嫁過來給我家做過一次針線,還是給你洗過一件衣裳?」夏天義說:「那黑娥就孝順啦,她是給武林他娘洗過衣服還是做過飯,他娘臨死的時候,吃到炕上屙到炕上,她做兒媳的收拾過?武林是老實人,啥事不聽她的,她還和你糾纏不清,她在武林家和你好,她嫁了你就不會和別人好?」慶玉說:「一物降一物,我不是武林。」夏天義看著慶玉,長長地吁氣,就掏出了捲煙。慶玉忙擦火柴來點。夏天義把捲煙又放下了,說:「你也是有兒有女的人了,文成是男娃不說了,臘八來我這裡哭哭啼啼幾場了,她給我說她走呀,出去打工呀!把孩子傷害成那樣,你知道不知道?我再給你說,你不合婚了也行,婚姻也不是兒戲,說離就離說合就合的,可黑娥取不得,你一口否定和黑娥沒那事,你卻要和她結婚,那又怎麼說?清風街人又該怎麼看夏家?」慶玉說:「我是和黑娥沒那事。就是有那事,我們一結婚也證明我們真有感情,外人還有啥說的?」夏天義說:「你給她應允過,要一定娶她?」慶玉不言語。夏天義說:「是她現在粘上你啦?粘上了的話,我讓你幾個兄弟去嚇唬她,熱蘿蔔還粘在狗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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