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深夜的街道
十九世紀末,繁榮昌盛的大英帝國。
深夜的倫敦里,馬蹄聲跟車輪聲奏響著粗魯凌亂的合奏。
無人的街道上,在煤氣燈那蒼白的照耀下穿梭著的是,兩架馬車。在兩馬四輪的貨車上,載貨台捆綁著有如小山般的木桶。
路面不再鋪有花崗碎石,而是適合行駛的光滑柏油路。但馬車的速度非比尋常,車輪或路面被擦破的怪聲劃破夜空。
「真糟糕,可惡。居然碰見了那傢伙」
「已經不能前往這城市的交貨地點了呢,老闆」
「即使不是那樣,這回也不僅是我們。累贅跟班也一起呢」
走在前面的馬車上,三個人在噪音和震動中,交談著。
最先說話的披床單怪物·牛鬼在載貨台的木桶上擺開陣勢,接著的以護目鏡跟頭巾遮臉的看似鐵路員的男人·帕拉(Para)坐在駕駛座上手握韁繩。最後穿和服抱鶴嘴鋤的女性·贊米娜(Zemyna)則是坐在一旁。這匪夷所思的三個人,一邊頻繁地留意後方,一邊神乎其神地操縱著韁繩,賓士於蜿蜒的大道上。
「牛鬼先生,乾脆把木桶扔向後面的傢伙,給他們當祭品好如何?」
對於贊米娜這個提議,牛鬼搖了搖頭。
「這不是個好的方法。這會引發反效果,使得他們不理睬停下的馬車而鎖定逃跑的我們。帕拉,只要後面沒事,保持距離就好」
「明白。如果跟班被幹掉,我們就加速。再一下——」
就在帕拉這樣說道,飛馳馬車的後面,七色光芒奪目四射。粉碎路面,折斷路上幾盞煤氣燈而走的那個,把跟班馬車的車輪掛在他們上。
「嗚哇!?你、你這粗暴的馬夫!」
「同乘的少廢話!有怨言,就用你得意的翅膀飛走逃跑啊!」
乘坐在那輛馬車上,看似龍又看似鳥的怪物·西牟鳥(Sēnmurw),跟戴著多枚戒指的青年·卡夏在對吼。接著在後面,蹲坐木桶上的金鱗翼龍·迪卡,
「這樣的話會被追上的——!」
說著,就迎著高速賓士的馬車吹來的風跳了起來。或是想要逃跑,或是想要挺身相抗,不論如何,他在翱翔天空之前,
「——嗯,嘎!?」
被接踵而至的七色光芒打中臉部,斜轉著圈,猛烈地撞上了旁邊的牆壁。
無視倒下的他,在後面緊追馬車的影子,踩著煤氣燈的頂部,跳躍於夜色中。其手裡的「刀刃」正如字面所說的一閃,迸發出光芒。
跟班馬車,後部被七色光芒擊中三次後,終於被粉碎得七零八落的了。
「嗯呀啊啊啊!!」「嗚哦哇啊啊啊!?」
塞姆爾布跟卡夏縱身一躍從車頭落下,還被破掉木桶的裡面東西澆了一身。被狠摔在柏油路上,漸漸擴散開去的是鮮紅的,血——不,是紅酒。
追上來的影子,一步步輕踏在松解開了的兩頭馬的背上,更一步步以防萬一地重踏著兩個惡徒,再次跳上了煤油燈上,追向剩下的馬車。
看到後方的慘狀,馬車突然開始加速,車上三人焦急萬分。
「帕拉,到逃跑路口還有多遠」
「那個轉角前面有地鐵」
「來了!」
就如同以勸告,回答洋鎬女·贊米娜的警告一般,
「死心吧,邪惡的秘密結社[黑暗蛇團]!」
窮追不捨的影子從上空,發出威風凜凜的男聲。
「兌水劣制紅酒的不正當交易到此為止了!倉庫,也已被我破壞得「精光」了!!」
逃跑的三個人,聽到這話後,泄氣之至。
「喂喂,那可是陸軍局的附近啊。有必要做到那種地步嗎」
「我們只是小嘍啰而已,而且還是被僱傭來的搬運工」
「他哪會是在意那種事,聽別人說話的傢伙啊」
說話間,接踵而至的七色光芒把黑夜完全點亮,直擊馬車後方。
切,牛鬼一邊砸嘴,一邊抓住兩人的衣領跳下馬車。
半破的馬車,一邊潑灑著紅酒,一邊在撞上了路邊的石欄,終於停了下來。
在沒有理睬馬嘶長鳴,而打算逃跑的三個人前方——正確來說是其斜前方,稍微偏上的煤油燈頂部,宛如毫無重量一般,康地一聲,響起個輕踏的人聲音。
「飛架於夜晚的七色,是誅滅罪惡的正義之光——」
接受正下方燈光照耀的是,在夜風中傲然翻飛的純白披風跟銀髮,其間浮現出純白骷髏面具,這樣一個奇怪而又威風凜凜的男人。
「——白假面,參上!!」
死心而失落消沉的三人耳中,痛苦無比地迴響著聽見騷亂聲,而急急忙忙趕來的蘇格蘭場警察的哨聲。
2午後的茶會
倫敦近郊,座落著一座左右勻稱對齊,豪華而不過度矯飾的托汀古洛家的大邸宅。主人家是有著伯爵地位的阿西斯。不用說,人家是位列名門望族的貴族。
邸宅所附帶的庭院,有著再現田園風光的寬廣,所以裡面有著生長茂密的草地斜坡,流動於狹谷間的小溪,甚至還有森林跟池塘。人口過密而地方狹窄的倫敦附近,居然得以擁有這種廣闊程度的聯排別墅——相對於在領土裡的本宅(tryHouse),這是到皇宮任職和社交時期居住的別邸——的事實,也在一定程度上顯示出了門第的高低吧。
現在,那庭院的風景正值繁春。微風吹拂,鮮綠滿園,繁花點綴,流溪透徹如寶石。
在用于欣賞這些和平景象的露台上,正在舉辦一個午茶會。一位東道主,兩位來賓,這是個私人活動,所以鋪著純白色桌巾的桌子也是沒有貴賤之分的圓桌。各人所穿服裝也比較隨意。
其中一位客人,緒方男爵家的千金,真竹用興奮的語氣說道。
「來,快看快看」
遣詞用句難以說得上與其身分相配的她所拿出來的,是街頭傳單。是畫有簡單故事的一張大甩賣印刷品,本來這是不該是貴族該拿著的東西。之所以她會拿在手上,主觀上是因為好奇心所驅使,而客觀上是讓現在候命於她身邊的僕人中村在街上買的。
「其他的,也全都拿出來吧」
「是是,啊—,果然我就這些呢」
一邊說著怪話,中村就從旁邊的裝著小東西的袋子里,拿出了一小疊紙來交給緒方。
緒方在桌子中央鋪開的,是還粘著嗆人墨臭味,最新一期的報紙跟傳單。
躍於紙面的文字,有兩個共通的單詞。
另一位賓客,吉田子爵家的千金,一美,
「我、看看……『白假面再次現身!』『白假面,破壞了[黑暗蛇團]生產劣制紅酒的秘密工場』『白假面VS[黑暗蛇團]、深夜追逐大戲』……全都是白假面跟[黑暗蛇團]的報道啊」
看完幾篇報道後,感慨萬千。
所謂的白假面,指的是在這幾年裡,出沒在深夜倫敦的身份不明的怪傑。
正如其名,戴著白假面和披風,以七色光芒把充滿都市的罪惡橫掃一光……那種神秘十足的打扮和心潮澎湃的身手,在市民當中博得了極大的掌聲和喝彩。法律界人士和宗教家們,則是說著庸俗小說成為了現實,而愁眉苦臉。但對於市民來說,有些世俗的好奇心正是活力的源泉,他的人氣毫無衰退的樣子。
而另一方的[黑暗蛇團],是在這一年左右的時間裡引發騷亂的邪惡秘密結社,又或者說是流氓集團。做的壞事大大小小各種各樣,雖然時而與白假面碰面而被打得落花流水,但被捉住的全都是些嘍啰跟被僱傭的人,所以也是身份不明……以跟白假面完全相反的神秘和恐怖,為市民所關注。
「倫敦的夜晚,正在變成他們的庭院呢」
一美向旁邊的人問道,
「是的。最近那種不安分的傢伙時常出沒,所以夫人叮囑,希望小姐今天也請儘早回家……哈啊,順利說出來了」
她的僕人藤田,毫無平仄地補充了句安心話回答道。
從那番話里混雜著的詞語感到不服的真竹,嘟噥著嘴。
「你都不知道啊。收拾不安分之輩[黑暗蛇團]的並不是白假面呢。在社交界上鬧得沸沸揚揚,最近都傳到女王陛下的耳朵里了」
一美聽到都不算是辯護的辯護而苦笑了一下,一邊拿報紙,一邊向東道主問道。
「小娜,你怎麼看?哪怕一次也好也想看看白假面,有沒有這種想法呢」
「……」
默不吭聲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