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第四章 道

日本,風雪瀰漫的上越國境南側。

在聲音和光亮都被完全遮蔽的暗夜深處,聳立著被人們喚作魔山的谷川岳。

位於其山麓——在暗夜中更顯昏暗的針葉樹林地帶,駐紮著[化裝舞會]的一個軍團。那就是為了攻略外界宿東京總本部而被派遣的東部方面主力軍,其司令官為「驀地祲」利扎貝爾。

看起來就像是有如大象般巨大的三角兜蟲的他,即便在這樣的極寒環境中,也還是聳立著沒有絲毫顫意的巨大身體。從那暗褐色的鐵盔般的臉中——

「戰況的詳細報告,還沒有發來嗎。」

向眼前凜冽的吹雪發出了一聲很不滿的沉吟。除了在交抱的位置上繞著幾圈水晶念珠的下面兩條手臂外,上面的兩條手臂也同樣交抱著,不停地用那尖尖的手指「嗒嗒嗒」地敲著上臂部分。就算說他缺乏表情也很容易看得出,這是他焦躁煩悶的舉止表現。

走在他腳邊的人,是沒有在雪中留下腳印——然而也沒有被風吹飛。身穿一件松垮垮的袍子,外表就跟小孩子一樣的「蠱溺之杯」皮爾索恩。

「還沒有啦。現在布法爾那邊雖然正在向各方面進行確認,可是任何一處都希望甚微啊。」

說完,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派往大和田的部隊似乎因為封絕遮斷了通訊,橫田那邊也一樣。多半是敵方預料到我們會撤退,所以才預先準備好各種各樣的妨礙手段吧……就像這座山一樣。」

「實在是太糟糕了。人家說逆境才是考驗人的時候,現在這副模樣就跟落第沒什麼分別啊。」

利扎貝爾唾棄般地說完,抬頭看向暴風雪的彼方——彷彿在嘲笑著緊急趕往根據地「星黎殿」的他們似的聳立在眼前的巨大壁壘。

看起來就像是風暴根源般的、彷彿被誰用斧頭胡亂砍了一通似的嶙峋石壁;還有如同把地面硬頂起來似的山地,以極其複雜的地形融合而成的中央分水嶺——谷川連峰和奧利根山地。

現在,在這個極其險峻的地方埋伏著相當數量的火霧戰士,並且為了阻撓東部方面主力軍撤退的步伐而構築起阻止防線。這一隊似乎是直到最後也沒有參與支援東京總本部攻防戰的游擊隊,他們最難纏的一點,就在於其出現的時機。

這個游擊隊,在登陸新渴的東部方面主力軍向東京進軍的時候完全沒有進行任何妨礙活動,然而在他們接到根據地遭遇突襲的報告而準備撤退的時候……也就是當他們喪失了發起攻勢的餘力,陷入了不得不儘快趕回去支援的狀況下時,那支游擊隊就為了拖延這一時機而擋住他們的退路。

如果他們在東部方面主力軍進入關東平原之前就採取阻止行動的話,通過向東京請求援軍協助的方式,在這種狀況下說不定還能撿回一場勝利。最低限度也應該能在這個要害地點拖延到開始撤退的時刻。

然而,對火霧戰士陣營來說,那根本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因為假如對方在只需要轉身跑幾步就能趕到新渴港的地方開始撤退的話,東部方面主力軍也應該會有一部分能成功脫離追擊,從而離開日本。只有讓敵方部隊深入東京之後再阻擋其退路,他們游擊隊的戰鬥才會產生戰略上的意義。那就是想身在敵軍中孤軍奮戰的「震威之結手」佐菲·薩伯利淑所率領的攻略「星黎殿」的火霧戰士兵團提供間接援軍,這樣一個意義。

通過這條阻止防線,只要把行軍速度遠超人類的「使徒」部隊拖上幾天,或是短短几小時的話,就能使己方不對在遠方決戰戰場上佔有優勢(如果說得更消極一點的話,那就是可以削弱撤退時的敵軍包圍網戰力)。東京總本部為了創造這種狀況而選擇在市區展開籠城戰,經過幾乎面臨陷落的一場苦戰,才成功得到了當初所預期的結果。

當然,被敵方獲得預期結果的另一方,也並不會甘於接受現狀。包括採取浪費寶貴時間的繞路措施在內,為了進行臨時協商而讓大軍停留在這裡。

作為協議的前提條件,現在他們已經把人員派遣到人類設施,努力進行著對整體撤退狀況的情報收集和確認工作。

如果在那裡的不是米卡洛尤斯那混蛋的話,我早就下達突破命令了啊。」

「對方也當然是明知這一點才作此安排的吧。現在不但給了那傢伙準備的時間,而且地點還是正值暴風雪天氣的山地,實在是糟糕透頂了。」

利扎貝爾和皮爾索恩,現在還沒有見到應該在這個地方指揮著阻止防線——至少也是其中一員的火霧戰士「興趣繪畫師」米卡洛尤斯·丘夷的身影。可是,從跟前鋒接觸過的討伐者們的戰術來看,他的存在已經是再明顯不過了。

在他們踏入山嶽地帶時發動襲擊的那伙人,從氣息到外觀顏色都被巧妙地偽裝成了雪山的一部分。「興趣繪畫師」的能力,是可以通過手中的畫筆來隨心所欲地操縱物體的色彩,甚至連特性也一併改變。如果在石頭上畫出木頭,那麼這塊石頭就可以燃燒。如果在雪中畫一把劍,那麼雪就可以用來砍樹。只要憑這種力量在討伐者身上畫出風景的話,他們就會融入風景,成為只要不動就不會被任何人察知的存在。

因為火霧戰士就算不吃不喝也不會在冬天的雪山餓死或者凍死,如果被他們在這樣的庇護下潛伏起來的話,對行軍的一方來說簡直就是地獄。除了部隊隊長級別的「使徒」也會輕易遭到偷襲之外,更重要的就他本人——名為米卡洛尤斯的男人,也不知道跟他的病態容貌相符還是相反,其想像力天馬行空,而且還是個好戰分子。要是魯莽發起攻擊結果蒙受意外損傷,接著又被東京總本部的追擊部隊趕來夾擊的話,那就會徒增大量無謂的損失(利扎貝爾和皮爾索恩都完全沒想過會輸)。所以還是萬事慎重比較好。

哼!——利扎貝爾彷彿故意似的咂了一下嘴。

「這全都怪德卡拉比亞那條該死的泥鰍採取了那麼糟糕的策略。而且還把『神諭』也收了回去。害我們連撤退的狀況也沒辦法把握。」

對已經跟他共事多年的皮爾索恩來說,這個大罵出口的上司——明明很粗魯卻是個爛好人的搭檔——心底里在想些什麼,他看得比誰都要清楚。

「剛才明明還變了臉色大喊『一定要堅持到我回去為止!』的傢伙,現在怎麼又這樣說了。」

「……那個當然是堅持『星黎殿』和『神門』的防衛線的意思啊,這還用問。」

「好啦好啦。」

皮爾索恩隨口應了一句,就放下扛在肩上的皮袋,從裡面拿出一張大型作戰地圖。他先躲在樹後以防被強風吹破,接著才小心翼翼地將其攤開,然後以現在所處地點為中心重新摺疊。

(日本雖然通信網發達,但是很狹小……主要的通信基地,不用說都全部先被火霧戰士捷足先登了……這麼一來,就只有依靠參謀閣下委託人類建造的秘匿設施了嗎。)

在地圖上,以進軍路線為中心,密密麻麻地描畫著許多緊急聯絡用的設施位置。皮爾索恩根據各自的距離計算著要獲得綜合性情報所需的時間。

(其他的日本侵攻部隊,本來也應該會在這種時候根據狀況來發送先前制定的代碼,現在也不知道執行到什麼程度……而且總感覺在撤退之後一直處處受制。)

想到那段對人類來說很短暫,對「使徒」卻很漫長的時間,皮爾索恩不禁嘆了口氣。

「不管怎樣,我們在還沒把握到整體狀況的情形下也不能亂動啦。要回去參加包圍戰,也恐怕要等一段相當長的時間。」

「唔,而且東京方面的索敵網構築還不夠完善啊。

利扎貝爾雖然滿懷鬱憤,但還是站在司令官的立場上作出了冷靜的判斷。

「如果其他部隊能在沒有受到妨礙的情況下保留兵力成功撤退的話,我們也可以無視損傷採取一點突破的戰略。但是如果相反的話,就必須慎重地採取繞路行軍的策略了。」

皮爾索恩點了點頭,把地圖收回到皮袋裡,重新扛到肩上。

「在等待聯絡的期間,如果這陣強風退去的話,就可以使用我的『邪神』了。」

那惡名昭著的自在法——能讓吸人體內的火霧戰士連同其契約的「魔王」一起陷入酩酊錯亂狀態的毒霧「邪神」,也因為現在吹刮的強風而無法充分發揮其威力。

「如果強風退去的話嗎……要是參謀閣下所通達的『雖要警惕卻值得欣喜的、反常的天變地異』那個東西真的出現的話,我看也應該能對道具們起一點震懾作用吧。」

覆蓋在山嶺上的雲層,完全沒有任何變化的徵兆,依然是厚厚的一片。

中東——

在遙遠的星空中。

「終於捕捉到下一個了嗎。不過名字有點陌生啊,他們說佔領了哪裡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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