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第二章 坎坷的理想

[革正團]。

那是在最近的數十年里,突然間在紅世使徒之間流傳了起來的組織名稱。

之所以是流傳了起來,是因為這個組織中並沒有明確的首腦和作為一個組織的實體是這麼一種奇怪的現象。由零星分布於世界各地的一部分毫無統一性的使徒,突然主動自稱為其中的一員而形成的前所未聞的組織正確來說恐怕應該稱為集團吧。

在火霧戰士們聽說了那個組織似乎僅僅是基於某個思想而連繫起來的時候,其支持者和共鳴者也已經膨脹到了一個相當大的規模了。

他們的思想都可以簡單概括為讓人世間知道自己的存在這一點。

至今為止的使徒,都只顧著追求自己的慾望,把其他一切都視作多餘的事。跟火霧戰士之間的戰鬥,以及被世間知道自己的存在,也都屬於多餘事之一。對自己實現慾望造成障礙的東西,就想盡辦法進行排除,或是加以迴避。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是,這種理所當然的事,卻隨著[革正團]的出現而發生了一次大轉折。

作為一個長期逗留在現世共同生活的居民(雖然對人類來說只能算是給人添麻煩的鄰居),希望能以一種不會消失的明確形式加入其中這是一種並非直接對自己帶來利益的、來自另一個次元的奇怪欲求,可是使徒們卻突然紛紛傾倒於這種思想之下。

通過市民革命中鼓吹的權利思想進行感化,伴隨著國民國家群體的成立而擴展開來的、對民族的歸屬意識和民族主義膨脹,令使徒的種族自覺也隨之被觸發。最近美國的奴隸制廢除宣言給他們帶來的衝擊。還有就是針對逐漸開始流行起來的、形成因果獨立空間的自在法封絕所帶來的隱蔽效果的反抗運動。甚至還有來自於引導現世的神明啟示等等關於思想的成立原因,也有各種各樣的說法,至今還沒有定論。

不管怎樣,總之就是人類社會的發展,讓擁有同樣精神構造的使徒們抱有憧憬,從而讓他們有一種想要加入其中的願望,這就是最根源的理由了。同時,以原始姿態顯現的使徒也急劇減少,採用人化自在法獲得人類身姿的使徒則成反比例增多,這個恐怕也是跟那種心理性潮流息息相關的吧。

這次運動,從一開始到擴展為歐洲全土同時爆發起不展開封絕、在人類面前宣告自己存在的戰爭戰鬥對手並不是火霧戰士之類的小角色,而是整個人類社會那個規模的過程,總共耗費了三十年的成熟時間。

在二十世紀初這個時期,還只是處於由征遼之睟薩拉卡埃爾等等急進型的紅世魔王在慢慢增加著他們的共鳴者的階段。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環繞著巨大的空洞、以平緩的坡度向下延伸的、半徑極其宏大的螺旋型階梯。

除了以相等間隔配置有散發出強烈光芒的弧光燈的地方之外,整個空間都呈現一片昏暗的狀態。取而代之的是,噪音正遠遠地從空間的最深層傳出。不斷走動的氣息,一直敲個不停的鎚子聲,斷續的機械運作聲,還有蒸氣的噴出和破裂音這時候

其中唯一欠缺的人聲,忽然響徹了整個空洞。

不管怎麼說,這也實在做得過火了一點吧?

女人一邊沿著那到處都是用木製和鐵制的東西隨便拼湊起來的階梯往下走,一邊抱怨道:

竟然在不使用封絕的情況下,就把檀香山港口燒掉港灣設施有五分之一的部分都處於毀滅狀態,犧牲者的數量也不少。如果是要在現世宣示紅世使徒的存在,以跟人類建立明確的關係為目標的話,為什麼要做這種殘酷的事

果然,你還是沒有能理解呢。

在女人的前面悠哉游哉地走著的征遼之睟薩拉卡埃爾,頭也不回地答道。現在他的頭髮縫隙間已經沒有了那無數的眼睛,看起來就是一個文靜的聖職者打扮。

沒有能理解那是什麼意思呢?

聽了身為人類的女人那誠惶誠恐的聲音,他就感覺到自己要走的路還很漫長。他盡量以冷靜的、聽起來不會給人高高在上的感覺的語氣,開始向還沒能理解自己的女人進行說明:

我指的是我們[革正團]的行動意圖。也許是因為你至今為止也只是跟負責聯絡的同志克羅德直接見過面吧你會不會把我們[革正團]看作是純粹只是想要跟人類攜手前進的夢想家,或者是隨便找個借口來擾亂世間的怪物呢?

不,不是的,那樣的想法,絕對!

強烈的否定語氣,恰好印證了內心對此的肯定。

我只是想趁這個第一次直接會面的機會,來重新請教一下您的想法而已。

就算勉強繼續說下去,也只能是毫無意義的辯解,女人自己也明白到這一點。在了解了這一切的基礎上,薩拉卡埃爾笑道:

您老實說出來也沒關係的。對於不被別人理解這種事,我也已經習慣了。而且,在時機已到的現在把您請來這裡,也是為了想讓您進一步加深理解。所以,我反而更希望你把心中的疑問坦白說出來。

非常抱歉。

女人的聲音,已經失去了剛才抱怨時的氣勢,一下子消沉了下來。

然而,連談話熱情也被冷卻了下來的這種屈從的反應,反而令薩拉卡埃爾說不出話來。即使在這樣萎縮的心理下進行對話,也沒有什麼意義。他需要的只是那些能對等地跟他說話的人。

您之所以對談話有所顧慮,是不是因為我是紅世魔王的緣故呢?

咦?

面對如此唐突的問題,女人不由得抬起了頭。

因為你想著如果隨便亂說話就會有生命危險,所以才無法老實說出來嗎?

那、那個

薩拉卡埃爾依然沒有回頭,繼續說道:

如果是的話,那實在是一件悲哀的事。被追隨和迎合的精神所遮擋,而無法率直地交換意見的話,那麼把您請來這裡也就沒有意義了。

我並沒有以力量為背景來強迫別人奉承的愛好,現在也沒有啃食您的打算。當然,如果出現強大的妨礙者的話,我也是會出手的。為了在現世生存,該啃食的時候還是要啃食,但是現在並不是那個時候。你能明白我話中的意思嗎?

是的。

很好。

薩拉卡埃爾好不容易把自己開始說話的基本前提、以及跟對方繼續談下去的基本前提解釋清楚,然後才轉入正題。

您知道嗎?我們[革正團]所主張的明確的關係,既不是在愚蠢的寬容下手牽手和睦相處,也不是以此作為放肆捕食的借口。就連我們和人類之間的力量差距,也將作為彼此存在方式的一部分來達成互相理解就是這麼回事。

那麼,人類就

嗯,至今為止一直被隱瞞著的、啃食和被啃食的關係就會暴露出來。也就是說,這完全就等於把人類是遭受著虐待的種族這一點公諸於世。!!

女人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她至今為止之所以為[革正團]提供協助,也完全是出於個人的理由和目的,並沒有打算參與這種貶低人類自身的暴虐行為。她反覆了好幾次急促的呼吸,終於向今天第一次見面的魔王說道:

那、那麼沒有道理的事情

走在前面的薩拉卡埃爾,沿著那描繪出平緩坡度、一直往無止境的黑暗中延伸下去的螺旋階梯往下走。他那聖職者般的身姿,在如今的女人眼中看來,已經轉化為引領人們走向冥府的死神了。但是,他發出來的聲音卻非常沉穩:

這也並不是什麼沒道理的事情。對,這個夏威夷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當地的土著居民,現在受到了什麼樣的對待呢?

女人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沿著航路來到這片土地的人們,以天花、傷寒等病原菌殺死了當地人,以宣教士的傳教活動扼殺了自古以來的文化習慣,把農耕地變成種植園而破壞了河流和田地等生活風土,最後還通過對王國實施政變來扼殺了共同體的體制。

可是,那種事並不應該用沒道理這種籠統的說法來加以指責。來訪者為夏威夷人的生活帶來一定程度的改善,這的確是事實。那被殺死的夏威夷王國,也是藉助來訪此地的白人們的力量建立起來的而且,事情並不是以善惡來分辨的複雜東西,而是以程度大小來區分的簡單東西。

這時候,在兩人的面前,出現了一個位於螺旋階梯中間的寬廣平台。

從掛在粗壯纜繩上的好幾個起重吊鉤懸垂在牆邊這一點看來,這裡應該是搬運資材用的夾層空間。

薩拉卡埃爾向著其中的一個角落從通道上突出來的部分看樣子同樣是搬運用的電梯走去。在入口處,他打開了那個手動拉門,向女人示意道:

請吧。

啊,謝、謝謝

從這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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