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S卷 慶典

慶典·(1)秘密

吉田一美的書桌上,立著一個相框。

照片上是一個少年。

他站在教室的窗旁,回頭看向這邊——在豪無準備下被拍到,也正因此而顯得十分自然的站姿——那就是名叫阪井悠二的少年。

把超薄數碼相機帶回學校的中村公子,不分人和物地到處亂照一通,而這張照片就是其中的一張。知道了此事的吉田,罕見地沒有藉助任何人搭橋,就直接拜託了中村公子把他它沖印出來,而代價就是壞壞的笑意和連續幾下肘撞。

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絕無僅有的,重要的人的照片。

御崎高中一年二班的教室,依然充滿著暑假剛過的散漫氣氛。

由於是這樣一個殘暑的下午,而且還是放學後,所以學生們都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失去了彈性和活力,拖著疲憊的身體無精打采地踏上回家之路。

在這種怠惰的氣氛中,吉田一美用一種雖細小但卻異常堅決的聲音說到:

「池同學,拜託你了。」

「咦?」

「請你別對阪井同學說。」

平常總是性格溫和,跟微笑最為相配的柔和容貌,如今卻緊張得繃緊了面部肌肉,甚至還包含有一絲恐懼。

沒想到她會對自己露出這種表情的池速人,不由得反射性地點了點頭,道:「那,那個我當然是沒問題啦。」

作為從不忘記顧慮他人感受的可靠班長「眼鏡怪人」,這本來是沒有什麼特別含義的話題。

「可是——」

正當他想要問「為什麼」的時候,那幾個老臉孔已經回到教室來了。剛才全班在體育館舉行了課外活動上映會,而他們就負責收拾道具等的善後工作。

「啊哈哈!那傢伙似乎還沒有忘記剛開始的那次慘痛教訓哩,剛才他叫夏娜搬椅子的時候,緊張得臉上的肌肉都緊繃起來啦!」

佐藤啟作壞心眼地笑著說道。

「其實在上課方面他也已經改過自新了,只要光明正大挺起胸膛來就行了嘛。而且跟我說話的時候他好像很正常啊。我想大概夏娜也已經沒有放在心上了吧?」

田中榮太聳了聳肩膀。

「什麼放在心上?」

一臉訝異地作出簡短反問的是平井緣,也就是夏娜。

「啊哈哈,真不愧是夏娜。我還是最喜歡你這種性格!」

緒方真竹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然後——

「啊,讓你們久等了。我們走吧」

最近開始讓人覺得內心的堅強逐漸顯露到外表上來的少年,阪井悠二。

聽他這麼一說,大家都自然而然地拿起了書包。

相當於市區中心的御崎市車站,自從在某次時間中遭到嚴重毀壞以來,從車站延伸出來的大馬路就成了步行街。

由於現在已經是放學的時間段,這個已經化作日常風景一部分的地方,不管是車道還是人行道,都擠滿了來來往往的人潮。甚至連就地擺出商品來賣的露天攤檔,走來走去兜售東西的人,還有街頭音樂家等等全都被埋沒其中。

他們四男三女一行人,在順路陪了佐藤在車站前買了點東西之後,就來到了大馬路的步行街上閑逛。

放學後去玩對學生來說是一種冒險。

家裡明明有各種事情等著自己去做卻故意不回去的開放感,盡情享受一切的玩樂爽快感,打破原則上的禁止事項帶來的叛逆感……就連穿著校服這件事也成為他們在街上閑逛的動力。

在經受了溫暖的晚風和人潮的擁擠後,他們進入了小休息的時間。一人買了一瓶飲料的他們,如今正並排著靠在本來用來隔開人行道和車道的欄杆上。

「——所以呀,那個導演是個很過分的傢伙耶,還聽說他拿什麼追求真實感之類的理由來折磨那些演員呢。」

緒方一臉開心地說著,興沖沖地坐在田中的身旁。

佐藤則坐在田中的另一側。

「啊,我也聽說過。好像真的讓演員去跑馬拉松,還用電流和爆炸什麼的弄傷人家吧?那樣子的話大概沒有演員會跟著他拍電影啦。」

他笑了笑,然後故意裝作位置不夠,把田中擠向緒方那邊。

因為跟緒方緊貼在一起而露出困惑和羞澀參半表情的大個子少年,像是為了掩飾一般,把瓶子里的清涼飲料一口喝光了。舒了一口氣之後,他眯起眼睛看著穿梭於眼前的人潮。

「說起爆炸……車站前的修復工程看來有了不少進展啊。」

他的視線落在步行街的終點——御崎市車站上。

在一個多月前,在與某個橫行於世界暗處的「紅世使徒」之間的戰鬥中,連同周圍的高架路都遭到了破壞的車站大樓,現在終於完成了瓦礫清除工作和基礎工程,現在已經開始搭鋼筋了。

以人類之身經歷了這場戰鬥的田中,似乎頗為感慨。

至於那時候跟著他共同行動的佐藤——

(真是的,順著小緒的話題說不就好了。)

想到好友的這種認真的性格,他不禁苦笑了起來。

取而代之的是,坐在佐藤旁邊的池接著話題說到:

「聽說等那個大型起重機的作業完成之後,這裡的交通封鎖也要被解除了。」

緒方馬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那就是說,這個大馬路的步行街就要消失了?我才記住了跳蚤市場的位置,學會了怎樣砍價耶……」

她和池都不知道有關「紅世」的事。關於車站的全面崩塌,他們也相信了跟「使徒」戰鬥的火霧戰士一方散布的事故消息(因為經年老化引起了高架線路的崩落,而承受不住重量平衡變動的車站大樓也隨之崩塌)。

池把手裡的烏龍茶飲料一口喝光,回答道:

「在這裡擺攤經營的人們,也好像提出了希望留下步行街的請求哦。所以市政府現在正在考慮著,雖然大馬路不行,但能不能在旁邊的小巷裡找到代替的位置。」

悠二一邊看著從人行道往車道,以及從車道往人行道橫穿而過的人們,一邊回答道:

「先不說車站,大概大多數人都會認為大馬路還是這樣子好吧。如果不是車主的話,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方便。」

站在右邊,夾在他和池中間的吉田說道:

「是啊。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那天的祭典一直持續到現在……」

她微笑著注視著包括自己幾個在內的人潮。

車站遭到全面破壞的騷動,就發生在御崎市內的夏祭.魚鷹祭舉行的當天。在那時候,她正擔負著重要的角色,同時也向悠二表明了自己對他的熱切思念之情。

對她來說,眼前這份光景就相當於那份思念的延長線。

這時候——

「……」

坐在悠二令一側的那位身材嬌小的少女,想起了同一天的事,然而卻產生了相反的心情,變得有點悶悶不樂。不必多說,這位少女就是夏娜了。

在穿著高中校服的十一、二歲的幼小外表上,充滿了壓倒性氣勢和存在感的她,並不是人類。她是以殲滅「使徒」為使命的異能者——火霧戰士「炎發灼眼的殺手」。因為要監視這個名叫阪井悠二的「特別的少年」,同時也為了保護他,所以她現在必須暫時逗留在這個城市裡。而且,她還對這種行為抱有了超出使命的感情。

對她來說,魚鷹祭就是對悠二抱有跟吉田同樣感情的自己什麼也沒能做到的敗北之日。回想起這種事,自然會令她感到不愉快了。而且她本來就跟吉田不一樣——

「啊唔!」

從性格上和立場上來說,她都不可能對悠二採取直接性的行動。至少她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嗯唔!」

她能做到的,最多只有以一臉險惡的表情和誇張的動作,大口地咬著從移動麵包店買來的菠蘿麵包而已。這其實是在心裡盤算著「悠二的話應該會察覺到自己的心情跟自己說些什麼」的一種(出於無意識撒嬌心理的)抗議行動。

而悠二也的確如她所期望的那般,露出了困惑的笑容。她笑著對自己說:

「夏娜,弄掉了很多哦。」

「……我知道。」

聽到了期待中的聲音而感到滿足的夏娜,裝作很不開心和很冷淡的樣子,點了點頭。然後,把這一切都歸罪於菠蘿麵包,又露出了笑臉:「果然是這家店的菠蘿麵包最好吃。」

「因為是剛烤好的啊。」

悠二依然以困惑的笑容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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