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我從起床的時候,就一直覺得有視線在看我。附帶一提,我起床的時間是下午四點。
在思索什麼視線之前,我先懷疑了時鐘。
「喔喔喔。」
我忍不住蹲了下去。真令人不敢相信,我睡了幾個小時啊?昨天泡完澡後,我就一直昏昏沉沉,所以本想睡一下,還記得當時是下午六點多。我想說睡一下就好,一躺下來,太陽都下了山,不知不覺間睡過頭,讓我頭很痛。
「呃,也就是說……我睡了負兩個小時,嗯。」
隨手一摸,發現腦袋後面的頭髮都睡得翹起來了。我用手指梳了梳這些蓬蓬鬆鬆的卷翹頭髮,看了看窗外。房間只有一個窗戶,看久了就會聯想到單人牢房。太陽仍然高掛在空中,外頭傳來小朋友們像是在喊:「好熱!」之類的哀嚎。
從現在時刻看來,會不會是從學校游泳池回家的小朋友呢?
「好熱~~」
我跟著喃喃念出這句話,把籠罩整個房間的熱深深吸進鼻子深處。
隨著這股熱氣的侵蝕,反省也漸漸湧上心頭。
「沒有建設性」。
這句最能精準形容我的壞話,在我頭上轉個不停。
「這可不行……不行啊。」
我動搖地掀起睡衣,檢查肚臍那邊有沒有發霉。
結果沒事。而且一摸之下就發現光溜溜的。照朋友的說法,是因為我沒曬太陽,皮膚被保護得很好。在養得肥嘟嘟之前,應該是不用太在意吧。
我摸摸肚子,冷靜下來後,手指放到太陽穴上,心想我本來是要做什麼來著。
對了對了,我是覺得有視線才跳起來的。不,還是跳起來以後才覺得有視線?是睡過頭而產生的良心責備,以這樣的形式讓我感受到嗎?我搔搔頭,心想這樣不行。
我往旁看去,眼睛立刻瞪大,痙攣到幾乎撕裂。
玄關竟然站了一個人。
而且還是個我沒見過的人。
「啊……」
我張大嘴,仍發不出聲音。畢竟我正在震驚,平常又完全不跟人說話,喉嚨運動不足也助長了這個情形。我的手和屁股軟軟地碰到了地板。
我腳軟,下唇顫抖著,這個雙手抱胸的人就有了動作。
這人戴著全罩式頭盔,所以看不見表情,但顯然在退縮。
「你看得見我?」
「……咦?」
這裡不是豪宅的通道。照常理來說,任何人至少都看得見眼前的人。
可疑人物的反應,像是要說我誤會了,讓我靈機一動。
不妙。我的天線告訴我,這表示我遇見了奇怪的人。
雖然早在這人擅自進我家時,就已經不是一句奇怪可以了事的了。
「……我為我擅自進你房間道歉。」
可疑人物拘謹地對我道歉,向我低頭。咦,他很有禮貌。
「為、為……」
總覺得硬要說下去就無論如何都會口吃,所以我先停下來。
「等一下。」我用手制止對方,轉過身去,手放在喉嚨上進行發聲練習:「啊~~巴~~巴~~。」
沒破嗓,也沒含糊。我整頓好態勢,重新面向可疑人物。
這人乖乖等著我,所以看起來倒也不是太壞的人……是這樣嗎?
首先我問起自己最好奇的事。
「呃,這個,請問你是怎麼進來的?」
「門沒鎖。」
「喔嗚。」
似乎是我忘了鎖。我變得駝背,反省自己。
「我沒立場說這種話,但我覺得你好歹也是女性,似乎還是多小心點比較好。」
「說得也是啊。」我正覺得抬不起頭,忽然覺得不對,抬頭看去。
什麼叫做好歹?雖然就算加了個好歹,只要還算就好,但不是這樣。
遇到這個場面,我非得罵罵他這搞錯重點的忠告不可。
「就算門沒鎖,怎、怎麼可以這樣擅自跑進人家家裡!」
我虛張聲勢想用吼的,但肚子里什麼都沒有,所以發不出力道。而且憑我的個性,根本沒辦法對第一次見面的人採取這樣的態度。我的心靈和身體都很虛弱。
「也對,我本來以為這也是一種觀察,沒想得太多,的確是我太粗心了……真沒想到竟然會被發現。」
我隔著頭盔,感覺到可疑人物的視線。我莫名覺得受到責備,縮起了脖子。
我正畏首畏尾,可疑人物就以柔和的聲調對我說話。
「我也可以立刻失陪,但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坐一下嗎?」
「嗯~~那麼,請坐。」
與其就這麼說再見,還不如好好討論過,會比較能夠接受,事後也比較不會有疙瘩。
這個房間里沒有坐墊這種東西,所以我就把簡陋的煎餅墊的一角讓了出來。可疑人物真的很客氣地只坐在邊緣,而我則坐在對角線上。我們莫名地都以跪坐姿勢互相面向對方。
這是個很有紳士風度的可疑人物。看起來沒有什麼惡意,就不知道……
可疑人物手按自己胸口,說出了來歷。
「簡單說,我是外星人。」
「哦。」
「哦?」
「我、我只是覺得佩服。」
我說得斬釘截鐵,卻自己都覺得這樣根本沒圓到謊。
他把答案揭曉得相當乾脆,造成的震撼幅度也就相當低。
「這可真是,這個,遠道而來……是嗎?」
我朝外星人臉上瞥了一眼。只見外星人正經八百地回答:「我是從相對近的星球來的。」
夠遠了啦。
「我進你房間的目的,是因為門沒鎖。」
「總覺得好像剛才聽你說過,又好像不是。」
我邋遢地陪笑幾聲。總覺得不笑就會很尷尬,很難撐。
「既然我是為了觀察而來到這個星球,就應該儘可能多觀察……我就是這樣想才展開行動,但這個想法太輕率了啊。」
我迎來了一種「真沒想到會有你這種人在」的視線。我看懂了那種像是在看動物園裡珍奇異獸的感覺。雖然覺得這樣也很失禮,但我另有其他更好奇的事。
「觀察?」
「就是評選地球毀滅之際,該救的人類。」
外星人若無其事地送來絕望,讓我忍不住探出上半身。
「地、地球會毀滅嗎?」
「這是兩年後的事了。呃,照地球人的說法,大概就是『談起明年鬼就笑』吧。」
誰笑得出來?我忍不住想正經地這麼否認。
兩年後不就表示,我連大學都沒辦法畢業就要死了?比我想像中快得多了。這麼說來,以後還要不要繳學費?我會第一個評估這種事情,是在逃避現實,還是說我的腦袋就是長這樣呢?我想,多半是腦子害的。
「為什麼會毀滅?」
該不會是有很多外星人來進攻吧?沒錯,就是眼前這種外星人。
「觀測資訊顯示,地球會受到隕石……之類的物體撞擊而毀滅。」
「隕石已經砸下來啦!整個轟的一聲,就像火球一樣!」
我胡亂揮動雙手,主張著但我還是活了下來。
「要砸下來的是那種隕石的超大版本。」
「超、超大,大概多大?」
我把雙手攤到最開,問說是不是大概這麼大。
外星人把臉左右緩緩轉動,看了看我雙手的兩端後,以冰冷的聲音說:
「你是不是比我預料中更缺乏知性?」
「哇你好毒。」
如果是佳苗,我大概已經亮出握緊的拳頭了。
「畢竟我的職責是觀察,必須做出客觀評價。」
「不要再補上一刀了。」
我喊說被幹掉了,往旁一躺。躺下來之後,我才想起深夜節目里有個傢伙,就很喜歡亂講各種誇張的情形。記得他說過什麼兩年後地球就會滅亡,難道說他自己就是外星人?
「我也可以問問題嗎?雖然坦白說,我不指望得到什麼好回答。」
「喔。」
我坐起來,沒有氣勢地點頭,宇宙人指著我的眼睛問說:
「你為什麼看得見我?姑且不論狗或貓,照理說人類是看不見我的。」
「為什麼?」
「我開了迷彩裝置……有開啊,現在也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