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艾蜜莉清醒過來的同時,竟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場所,而且以她的語言跟誰都無法交流。
對她來說,這便是『轉生之日』代表的意義。
當時她身邊的冒險者們全都操著有如連珠炮般飛快的日語。
儘管現在她大概可以體會,這是他們內心焦慮、慌亂和害怕的表現,但當時的她也是孤獨一個人,心裡對於現況同樣感到極度不安。
她有些慌亂。當時的她需要有個人對她說:你冷靜一點,稍微深呼吸放鬆一下……
雖然現在這麼假設也無濟於事,不過!若是當時陷入一片慌亂的冒險者中有淳在裡面,艾蜜莉覺得,自己一定不會陷入當時那樣糟糕的情況。然而,她也隨即發現,正是因為自己如此懦弱,現在才會有這種想法,因此陷入自我厭惡的情緒之中————儘管她是如此厭惡這樣的自己,但這習慣卻始終糾纏著她,讓她揮之不去。
——比方說,就像現在這樣……
抵達多勒鎮的隔天中午,艾蜜莉獨自外出時在路邊聽到有人呼喚她,讓她不由自主地呆愣住了。
她回過頭,看到幾名身形高大的男子——不對,會覺得這些人高大,大概是因為這座提斯特蕾雅島上居住的NPC多半都是身高僅有一公尺左右的矮人族吧。
事實上,出聲叫住她的就只是一群看來大約大學生年紀的普通日本人,而身高也大概就只是一般日本人的平均身高。
——換句話說,這是一群冒險者。對艾蜜莉來說,是她最不想碰到的一群人。陌生人。
「一個什麼話也不會說的女人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呀?——喂,你作弊吧?」
這群男性冒險者帶著一臉不悅的表情蹙著眉頭,朝著艾蜜莉靠了過來。這讓她整個人僵直住了。不知不覺間,這五名男子便將她團團包圍。其中一名看似帶頭的人揚起嘴角開了口:
「我說過了吧?要你不準離開那個城鎮——因為你在會讓人覺得礙事,所以要你一個人待在克塔里……你為什麼跑過來了?你是白痴嗎?你聽得懂日語嗎?唉,好像不懂吧?」
面對這五名男子口中發出低俗的笑聲,艾蜜莉有股衝動想要回嘴,因而憤然抬起頭……但卻發不出聲音——這情況就跟當時一樣。她一時之間竟吐不出半句日語。她傻住了,說不出話。
想必是她內心的慌亂顯現在臉上,讓周圍的幾名男子發出了低級的笑聲。尖銳而刺耳。
她的鼻尖發酸刺痛,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她心有不甘地握緊拳頭……
(不行……)
這些人的譏諷與嘲弄讓她喪氣地幾乎要屈膝跪到地上。
一切就跟十天前的那時候一樣。『轉生之日』之後,這群人實時提出主張,認為這時候大家應該要團結,因而強行把艾蜜莉拉入冒險者群中,要大家組隊進行模擬戰鬥訓練。
……不對,應該說當時的她也真的覺得很害怕,想找個人依靠。因此她也唯唯諾諾地跟著這群人走了。然而,最後她卻只得到這群人拋棄她的一句話:「我們不需要你。」
——不聽指揮,反應慢,自以為是!
不過艾蜜莉也有話要說:忽然聽到你們用日語說話說得這麼快,我怎麼可能反應得過來?還有,請不要用只有你們才聽得懂的術語!誰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然而,這些人卻對她發飆。對此,艾蜜莉會有所抗拒也是理所當然。
現在她知道這些人的行為表現,其實就只是內心焦慮的反應,是拚命想要適應當下發生的異常現象而產生的焦慮。只是,她和這些人都缺乏溝通。而當時溝通不良產生的後果,一直延續到了現在。
一個人的心中一旦產生成見就很難改變。因此對這群人來說,艾蜜莉始終都是一個「沒用的垃圾玩家」。直到他們離開克塔里小鎮為止,這種印象始終沒有改變——而現在也是。
「喂喂,艾蜜莉呀,你告訴我們吧?你到底來這裡做什麼?你該不會是想拖怪物火車攻擊我們吧?還是一個人覺得寂寞,希望我們收容你呀?」
——才不是!鬼才要跟你們在一起!艾蜜莉想反駁,但卻無法喊出聲。她無法開口,說不出話來。
一想到自己竟是這麼沒用,她便難過得眼淚都要落下來了。而她自己也知道,更不想讓人家看到她這麼丟臉的模樣,因而低下頭。
但當她頭一低下來,眼淚就順勢滾出了眼眶。
「她哭了耶〜〜」
五名男子全都笑了出來。
「除了胸部大之外,什麼都辦不到的女人是能做什麼?不然呢?你是打算用你的身體撫慰我們嗎?」
幾個人淫猥的視線開始在艾蜜莉的胸脯附近打轉。
——差勁!低級!艾蜜莉緊握著拳頭,指尖幾乎要戳破掌心……但忽然有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拳頭,同時也帶來了溫暖的體溫。
「咦?」
她呆愣著叫了一聲。這隻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拉了起來。在這股力道牽引下,艾蜜莉踉蹌地穿出了五名男子圍成的圈圈。
她這才發現,是淳拉她出來的。
「淳……!」
——被淳看到了……艾蜜莉發現淳看到她哭泣的臉龐,看到她被一群男人包圍住,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只能流下窩囊的眼淚……一股屈辱和羞愧的情緒化成一抹紅潮攀上了她臉龐。
「啊、那個!我、他們——」
「艾蜜莉,我事情忙完了,跟我去解任務吧!」
淳以開朗的語氣吐出了差勁的英文說。接著更轉頭對著一臉呆愣的五名男子,露出一副像是要吃人的兇惡笑容說:
「她是我信賴的夥伴。」
淳開口以日文發表了宣言:
「我沒有她沒辦法解任務。雖然你們正在聯絡朋友間的感情,不過不好意思,我要把她借走了。」
「喂喂喂,艾蜜莉,你該不會是用身體騙到這個男人的吧?」
其中一名冒險者開了口。
(——才不是!淳才不會……)
艾蜜莉意圖反駁地瞪著眼前的五名男子,但卻被淳刻意拉住了手。
(淳是要我不要隨著這些人起舞……)
然而,這個城鎮的冒險者們似乎全然沒有察覺淳和艾蜜莉之間的默契交流,此時更進一步擺出了嘲弄的語氣。
「你說,這傢伙是可以信賴的夥伴?少開玩笑了,我說你呀,這傢伙……」
「她是不太會說日語沒錯,不過我會說英文啦。」
淳這句話讓艾蜜莉不由自主地噴笑了出來。
事實上,淳的英文破得令人慘不忍睹。就像他自己說的,他是為了玩網路遊戲而拚命學的,因此能開口說的也只是單字的堆疊而已,完全沒有文法可言。
不過光是這樣就可以充分傳達他想表達的意思。而面對艾蜜莉,只要淳放緩說話的速度,她還是多少聽得懂一點日語。同樣的,艾蜜莉在跟淳交談的時候,為了讓他比較容易聽懂,也刻意放緩了說話速度,一個單字一個單字地說。
這是當然的。畢竟語言只是為了溝通而存在的工具,並非讓某個人單方面表達自我主張的武器。而艾蜜莉當初認識這群男子的時候還不懂得這個道理,因此將內心的焦慮化成了溜口的英文發泄式地吐了出去。她這樣的表現也引起了這群男子的憤怒情緒,反過來譏諷她憑什麼表現得這麼驕傲。
這群人的態度絕不可取。但其實艾蜜莉自己也有錯。而現在的她才清楚地有了這樣的自覺。
她變了。在與淳邂逅之後,她有了脫胎換骨的改變。她深深做了一次呼吸,藉此平復自己的心緒——好,她對自己點點頭。
「淳,我們走吧。」
一句英文脫口說出之後,她以頗為刻意的動作雙手攬住淳的手臂,將他的手肘摟進了自己懷裡。這個舉動讓淳害羞得滿臉通紅,而他這樣的反應也讓艾蜜莉打從心底綻露了笑容。
艾蜜莉的表情看得幾名男子非常不是滋味。
「喂!你們站住!」
這群人的領導者,名叫巴格德的男子忽然伸手粗魯地拉住了艾蜜莉的手。
*
淳冷靜地觀察著身為盜賊戰士的巴加德和他的夥伴。這群冒險者全都是男性,隊伍中有魔劍士、召喚術師、黑魔術師,還有一名預言者;四名攻擊手搭配一名恢複型角色,以隊伍中的職業平衡來說有些極端。五個人之中完全沒有防禦型角色。
大概是因為這個緣故——雖然這些人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但他們其實很在意艾蜜莉。因為要是艾蜜莉加入,他們隊伍中的職業搭配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