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淺井千尋

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圖源:Jakiro

錄入:養老驢

──我喜歡鈷藍色的蠟筆。所以蠟筆盒裡總是只有那枝蠟筆特別短。

說到時光膠囊,通常都是年齡到達某個階段時,再召集同班同學一起打開的東西。裡頭裝著寫給未來的自己的一封信──現在的自己,與過去自己所描繪的未來自己,面對現實與理想的差距,儘管感到愕然,卻也能一笑置之。時光膠囊就是這樣的東西。

『要號召全班同學一起挖出來太麻煩了,就照班級通訊錄的順序傳下去吧。』

就在高中二年級的夏天,我收到了時光膠囊,以及上述訊息。它被粗魯地塞進我家的信箱。

時光膠囊寄來家裡,光是這一點就已經挺奇怪了。

打開鼓成一大包的立體信封袋後,裡面裝著一封較小的茶色信封。信封上龍飛鳳舞地寫著上述文字,以及說明主旨:這是小山丘第六小學一年一班製作的時光膠囊。打開後,裡頭塞滿了各式各樣的信封,還有一張紙,是令人懷念的通訊錄。

翻過信封,背面寫著注意事項。

請嚴守下述規則:

•只拿自己的,不看別人的(保護隱私)。

•不對他人的時光膠囊惡作劇(高中生不幼稚)。

•看完後,寄給通訊錄上的下一個人(身為同學的義務)。

我目瞪口呆,心想這時光膠囊的處理方式未免也太隨便了吧。尤其是第一項,根本不可能遵守啊。

寄件人是木村陽子。我想不起她長什麼樣子,但這個木村大概是班長之類的,所以把時光膠囊寄給我。因為我在班上的號碼是一號,恐怕是第一個收到時光膠囊的人吧。從左上開始,由左往右,由上至下排成兩欄,最後結束於右下角的通訊錄,是依照班上的座號編排而成的。

我不經意地望向通訊錄的右下角。

矢神耀。

班上最後一號。

我用食指慢慢地描繪他的名字後,左胸一帶像是心臟緊縮了一下,心跳不已。

我在一大堆信封中翻找,找出自己寫的信,和寫著「矢神耀」名字的信。信封用膠水黏住,但只要小心翼翼地打開再黏回去,應該看不出拆封的痕迹吧。況且,早已有好幾個信封都開封了。是木村開的嗎?還是經過漫長的歲月,膠水自然失去黏性了呢?無論如何,這樣會被人看光光的。

「……要幫他們黏好嗎?」

我並非是想要減輕自己打算偷看別人信件的罪惡感,才決定把其他所有已經打開的信封重新用膠水黏好。於是,我從鉛筆盒裡拿出膠水。上頭沒有標明期限,所以等我想寄的時候,再寄給下一個人就好了吧。我決定等膠水乾了之後再寄。

我先將矢神的信擺在一旁,拆開我自己的信封。

淺井干尋小姐:

十年後的我,你好嗎?你現在變成了一個怎麼樣的高中生呢?希望你已經變成一個對人溫柔,開朗又聰明的高中生。

「呵呵……」

干尋。是把「千」寫成「干」了吧。話說回來,我以前好像經常寫錯呢,現在也完全不符合過去的我所期待的內容。對不起喔,十年前的我,現在的我個性乖僻,不太開朗,也不是特別聰明。

反正,現實就是這樣。我世故地如此想著,移動視線,閱讀下一行。

我現在非常難過,因為跟小耀吵架了。就連在寫時光膠囊的這時,我們也完全沒有講話。小耀馬上就要搬家了,我想在他搬家前跟他道歉,但可能做不到。

眉心聚起皺紋。

啊啊,對喔。矢神轉學時,正好是這個季節吧──我望向窗外,蔚藍的天空飄浮著宛如霜淇淋的積雨雲。沒錯,記得那好像也是在夏天,快要放暑假的時候,我跟他吵架了。我對於沒有跟他和好一事耿耿於懷──然後,漸漸遺忘。不對,正確來說,是不再想起這件事。確實有些記憶,不去回想就會慢慢淡忘。不過,像這樣收到時光膠囊後,我卻最先去找他的信,還真是現實呢。

我想拜託你。如果十年後,我還是沒跟小耀和好的話,請你去小山丘美術大學找他。還沒吵架之前,我跟他約好要讀那所學校。假如你在那裡遇見他的話,這次一定要跟他和好,把鉛筆還給他。

我也會從現在開始努力又努力地成為高中生,然後,考上小山丘美術大學。

結尾很奇妙的信件內容,文字語氣大多顯得有些自以為是,不過,真要說的話,好像是我有錯在先。我已經記不得我們為什麼吵架了。努力又努力的奇怪國語是還滿可愛的,但有太多難以理解的部分,令我感到疑惑。

「小山美啊……」

位於本地小山丘上的小山丘美術大學──通稱小山美,是一所知名的美術大學,校園和在那裡就讀的學生都充滿藝術氣息。記得從我曾經就讀的小學,走路約二十分鐘就能抵達,或是爬上小學頂樓,就能一覽無遺。我小時候的確很憧憬那裡,與其說是想要成為畫家,倒不如說只是莫名地嚮往那個地方。

如今我已經成熟到了解靠繪畫維生是怎麼一回事,小山美自然不在我的未來規劃內。況且,我根本沒打算讀美術系。大概會進入四年制大學就讀,隨便找個工作,繪畫就當作興趣,繼續畫下去吧。這就是現實。

而且,如果只是要向矢神道歉,只要知道他的聯絡方式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考上小山美。

不過,通訊錄上的電話應該打不通了吧。我盯著紙張,怔怔地思忖著。照理說,他早就因為搬家而轉學了。這樣的話,矢神前一號的人要怎麼把時光膠囊寄給他呢?都已經搬家十年了,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託人轉交了吧。

對不起喔,十年前的我。我應該沒辦法幫你實現心愿了。

突然沒心情打開矢神的信了。我害怕他寫的信里,完全沒有提到十年前的我──

反正,暫時寄放在我這裡,也沒有人會抱怨吧。

我將自己和矢神的信放回信封中,輕輕地將它收進床底下。

矢神耀,曾是個和櫻花十分相襯的少年。

小學一年級的春天,坐在我前面的男生,後腦杓黏著櫻花花瓣。想必是在校門口一帶,被風捉弄了吧。我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指幫他拿下花瓣,可能是感覺到有人碰他吧,他回過頭,與我對上視線。

由於他擁有一頭閃亮有光澤的黑髮,以及一雙圓滾滾的眼睛,乍看之下,還以為是女孩子。不過,他的髮型是短髮,穿著打扮也很像男生,而且書包是黑色的。目光交會後,他沒有閃避視線。照理說一直被人盯著看,會想要移開視線才對,但我卻莫名被他的眼瞳吸引,也不自覺直勾勾地凝視著他。

不知道過了幾秒。

「啊!」

少年似乎總算看見我用食指捏住的櫻花花瓣,發出了聲音。

「你的指甲,跟櫻花的顏色一樣。」

他突然冒出這句話,笑得天真無邪。

矢神喜歡的,是櫻花色的色鉛筆。

依照座號──也就是所謂的名字順序來排,他是最後一號,但因為視力不佳,他坐在我前面的位子。事實上,他的眼睛也似乎真的不好,總是貼著空白筆記本畫畫。

他用B鉛筆精細地畫完線後,再用色鉛筆全神貫注地上色。就像一開始會從著色畫的輪廓開始上色一樣,從外側慢慢塗向內側,小心地塗,避免超線。春天時,他經常畫櫻花。休息時間會走到室外,撿起掉落在地面的櫻花,再畫在空白的筆記本上。坐在他後面的我,可以看見全部的過程,不知不覺間,我開始對矢神感興趣。

他有點奇怪,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撿一些怪異的櫻花。像是還含苞待放就掉落在地的樹枝、單單一片花瓣,有時甚至還會把櫻花的樹皮帶回來。總而言之,就是不會撿回正常的「櫻花」。不對,正是因為像是「撿回來的」,所以才會缺東少西的吧。

「你為什麼要撿那個回來?」

有一次,我終於忍不住問他。那一天,矢神撿回來的櫻花,花瓣少了三片,只剩下兩片。

矢神回過頭,將他圓滾滾的雙眼瞪得更大,反問:

「你是指什麼?」

「因為,還有許多更漂亮的櫻花吧。」

就算不是掉落在地面的櫻花,雖然有點可憐,但可以稍微折斷一點樹枝……或是畫一整棵櫻花樹也行啊。

「唔──」

矢神有些難為情地抓了抓頭。

「感覺畫畫很厲害的人,會故意挑這種東西來畫。所以我在模仿他們。」

「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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