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到了晚上,柳月對著鏡子化妝,牛月情幫她抹腮紅,庄之蝶在一旁看著,總賺眉骨那兒搽得紅少,又反覆了幾次。換衣服時,柳月鮮衣不多,牛月清的又都顯得太素,庄之蝶就騎了木蘭去找唐宛兒。唐宛兒和周敏聽是把柳月要嫁與市長的兒子,各是各的喜歡。唐宛兒拿了幾身衣服,坐了摩托車和庄之蝶過來,路上卻說:柳月命倒好哩,一下子要做人上人了。今日穿我的衣服,趕明日人家不知穿什麼綾羅綢緞,丟了垃圾筒里的咱去檢也爭不到手的。看來,你到底離她心近,只想著她的出路,我是死是活,可憐見兒的有誰管呢?說著帶了哭腔。庄之蝶說:我讓你嫁給那個殘疾你去不去?你不要看著別人的米湯碗里清一張皮兒就嫉妒飯稠!你是要樣樣都佔住的人,要有情,要有錢,要能玩又要人長得好,更要人……婦人說:更要人什麼?庄之蝶說:你知道。趕明日我要發現比我強的人了,我一定讓你們好,我一口氣兒也不嘆的!婦人就拿雙拳在他背上擂著說:找誰也不要,我就要你,我只要你快些娶我!柳月在浴室的鏡前盤髮髻,她只穿了褲衩和胸罩。浴室門大開著。庄之蝶和唐宛兒一進大門,柳月呀呀地亂叫忙把浴室門掩了。唐宛兒帶了一沓衣服進了浴室。說:你讓他看他也是不敢看的,他想要市長剜了他的雙眼嗎?兩人就在裡邊嘻嘻哈哈。一會兒出來,唐宛兒說:師母你們快來瞧瞧,我這衣服怕不是給我做的,壓根兒就是為柳月的,一樣的衣服她穿了就高貴了,那大公子見了,不知喜得怎麼個手舞足蹈的!柳月瞼上卻不自然起來,牛月清忙拿眼瞪唐宛兒,唐宛兒背過身去竊笑。牛月清說:趕明日嫁過去,柳月的照片要上雜誌封面的。校有枝花,院有院花,西京城裡要選城花,除了柳月還有誰?柳月說:要說城花,是人家宛兒姐,人家當年在潼關就是縣花!唐宛兒說:我呀,走個後門是興許還可以。庄之蝶連使眼兒,便對柳月交待怎麼著去,去了如何觀察對方。若是看中,過幾日選個日子雙方吃頓飯就算訂婚。至於結婚的事兒,就由你和大正自個去定。當下和柳月要走,唐宛兒也要回去,相廝了就一塊出門。牛月清在門口了,仍給柳月叮嚀要不卑不亢,大大方方,說:權當我們是你的娘家,成與不成,不能讓那大正小瞧了咱!庄之嘩說:好了,好了,這些柳月倒比你強的!出了大院,唐宛兒卻一定也要送柳月,三人到了市府門外,庄之蝶說兩個小時後他仍在這裡接她,柳月揮揮手就進去了。庄之蝶對唐宛兒說:柳月去談戀愛了,咱也談去。你去過含元門外那片樹林子?那裡邊天一黑儘是一對一對的。年輕時倒沒享受過在野外戀愛的滋味,現在過了年齡了,卻不妨去補補課。唐宛兒說:太好了!沒想到你還有這份心思,你比年輕人還年輕了,你知道這是誰給你的?第二十章含元門外的樹林子很大。果然裡邊儘是一對一對少男少女。他們相距都不遠,但互不干涉,各行其樂,交頭接耳,擁偎嬉鬧。庄之蝶和婦人往裡走,先總是不自在,尋不著個僻背處,凡經過那些男女面前,兀自先把頭低了。一婦人說:你往哪兒走呀,咱年齡過了,真的這地方就沒有咱的份兒了?雙手就勾了庄之蝶的脖子。趨勢拉坐在一課丁香樹下的石頭上。庄之蝶說:這丁香好香的。眼睛仍在左右逡視。婦人扳了他的頭,要他看她。兩人就摟抱起來。一時墜入境界,庄之蝶倒把婦人端坐了懷裡,將那一雙高跟皮鞋脫下掛在了丁香樹枝上,擺弄得她如貓兒狗兒一般。婦人說:別人看哩!庄之蝶說:我不管的。婦人說:這陣膽就大了?庄之蝶說:我這才理解樹林子里人最多,又都最放肆,原來林子這麼好,夜色這麼好,這麼好的時光談情說愛。人就成聾子瞎子了!婦人說:你說,柳月這陣和那殘疾幹啥哩?庄之蝶說:你說呢?婦人說:怕是那那個了!那殘疾患的是小兒麻痹,那個地方是不是也麻痹?那才好哩,讓她嫁過去白日吃人蔘燕窩,晚上哭個淚蠟燭!庄之蝶說:不敢咒人,柳月待你也不錯哩。婦人說:說說你就心疼了?我早說過她是白虎星。怎麼著,趙京五來災了吧?市長的公子命里要娶柳月,所以早早就麻痹了。庄之蝶還是不讓她說這個,婦人就生氣了,說:你是處處護了她的,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瞧她長得好,自己不可能一夫多妻的,又不想讓別人佔了她,偏要給個殘疾人,給了人家了心裡又難過是不是?庄之蝶被她搶白,心裡毛亂,不讓她說。越不讓說,這婦人越是要說。庄之蝶一丟,將她跌在了草地上。如人說:好了好了,我不說了。卻又說,我那衣服我平日都捨不得穿的,今日倒讓她穿了,你是等她走了,以後我穿了那衣服,你就要把我當了她了。庄之蝶說:你說這些,又是要我給你添置新衣服了?她穿著合適你就送她,我給你重買就是了。婦人說:我才不給了她的,那件套裙還是你給我買的。我怎捨得送她?

昨日我去北大街商場,那裡有一件皮大衣,樣子好帥的。冬天裡你得給我買的。庄之蝶說:那不容易嗎?只要你穿著好。趙京五去廣州推銷一批字畫去了,走時我已讓他給你買一條純金項鏈的。我想他一定也會給柳月買了時裝,等回來柳月不與他好了,他買的衣服沒了用場,我就買過來都給了你。周敏有什麼發覺嗎?婦人說:他只覺得你對我好,但他沒多說什麼,他有什麼證據?我害怕時間長了他會看出來的,你不知道我一夜一夜夢裡都是你,擔心在夢裡叫出你的名字來,你不能最後閃了我埃庄之蝶說:我閃不了你的。但你也要體諒我的難處……無論如何,你要等著我的。婦人說:我怎麼又說這話了,讓你又生氣了嗎?庄之蝶搖了搖頭,說:在家裡你得剋制點自己的情緒,別讓周敏看出破綻。婦人說:看出來也好。早看出來我早和他結束!庄之蝶說:這可不敢!婦人說:這有什麼不敢的?庄之蝶說:我心裡很亂很苦的,宛兒,自認識了你,我就想著要與你結婚,但事情實在不是那麼容易,我不是年輕人,不是一般人……。我之所以一直勸你先不要和周敏分手,就是因為我不是一時三刻就能離了婚的,你得給我時間,得讓我戰勝環境,也得戰勝我自己,而你有周敏也可讓他照看你的生活。可我心裡又是多麼難受,你我本來應該在一塊的,都不得不寄存在別人那裡。婦人說:我更是這樣呀,我是女人,他要和我干那事,十次是拒絕了九次,那一次還總得服從他吧?我像木頭人,沒有慾望,沒有熱情,只央求他快些。這苦楚你是體會不到的。咱們奮鬥吧,奮鬥到那一天吧!若不能生活在一起,你我的心身就永沒個安靜的時候了。庄之蝶緊抱了婦人,兩人再沒有說話,渾身顫抖著,使得那丁香樹也嘩嘩嘩地搖著響,惹得不遠的一對男女往這邊看。兩人分開了,說:回去吧。站起來往回走,一時倒後悔今晚不該到這裡來。婦人說:咱快活些吧。庄之蝶說:快活些。說完了,卻還是尋不著快活的話題。走回到市府門口,已經是兩個半小時了,柳月卻並沒有在那裡等候,婦人說:是不是她出來早,瞧著沒見咱們,自己先回了?庄之蝶說:再等一會兒。等了又一個小時,柳月還是沒有出現,兩人都站困了,到馬路對面的一家商店門前台階上坐了,一眼一眼盯著遠處的市府大門。約模又過了半小時,大門口的燈光處,柳月往出走來。庄之蝶要喊,婦人說:不要喊,讓我瞧瞧她的走路樣子,我就會看出談成了還是沒談成的。柳月走到門口卻站住了。因為身後有一輛小車開來;車也停下了,司機走下來繞過車的這邊拉開了車門,柳月便鑽了進去,車隨之嘟地一聲開出來順大街駛遠了。婦人破口大罵:她這才在談著戀愛,她就真的拿了市長兒媳婦的派頭了?說好的你在這兒等著,她竟看也不看就坐小車走了?!庄之蝶沒有言傳。兩人那麼站了一會兒,庄之蝶說:我送你回去。送婦人到了家門口,獨自再往文聯大院走去。

庄之蝶把柳月坐車而回的事說知牛月清,牛月清很有些生氣,但也未指責柳月。三日後,在阿房宮酒店裡吃了訂婚宴席,市長夫人按老規矩送給了柳月一大堆禮品:一條項鏈,一盒進口化妝品,一襲睡衣,一雙高跟紅皮鞋,一雙高跟白皮鞋,一雙軟底旅遊鞋,一個小電吹風機,一領皮大衣,一套秋裙,三件襯衣;一身西裝。柳月從沒有過這麼多好東西,要把那雙高跟紅皮鞋送牛月清,牛月清不要,也便買了一雙絲光襪子讓做大姐的收下,自個每日濃妝艷抹,煥然一新。動不動就鑽進房間照鏡子,沖著鏡子作各種笑。人一盡兒換了行頭,思維感覺也變了,買菜大手大腳,買得多回來吃不了,一壞就又倒了。家裡來了人,也不管來人是什麼身分什麼地位,沏了茶,就穿了那黑色繡花睡袍坐在廳里,時不時也插話,一邊批點評說,一邊吃蘋果,嘴翹翹著,刀子切一塊,扎了深送口裡。牛月清就有些看不慣,說:柳月,你嘴疼呀?柳月說:我怕把口紅吃沒了。牛月清長出一口氣,讓她去廚房燒開水;她一進去,牛月清就把廚房門拉閉了。柳月知道夫人不讓她和客人說話,從廚房出來臉吊了老長,故意從客人面前嘟嘟嚷嚷地發牢騷著走去卧室。牛月清耐了性子,直到家裡沒有人了,就問說:柳月,是你那日晚上獨個坐了車回來,讓你庄老師空坐在馬路上等嗎?柳月一邊用電吹風機吹埋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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